《伊尼舍林的女妖》(The Banshees of Inisherin)在 2023 年奧斯卡獎中入圍 9 項,僅次於年度熱片《媽的多重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而相較《媽的多重宇宙》於敘事與畫面上皆瘋狂外放的風格,《伊尼舍林的女妖》全片瀰漫著一股慢步調的灰暗哀愁,卻能與不時出現引人發笑的黑色幽默達到巧妙的平衡,看起來也不覺得低潮或乏味。
而這部電影最厲害之處,在於它不只能夠用這個看起來窮其無聊的故事,比擬愛爾蘭的歷史戰爭和英、愛關係,也讓我們凡夫俗子都能在其中看見個人經歷,各有體悟 。
圖片|《伊尼舍林的女妖》劇照
也許我們的人生就是如此百無聊賴,一個絕交、吵架或分手,都必須鬧得天翻地覆還不肯罷休。拉近鏡頭,發現是價值觀早已分歧,卻難以接受,形成了日夜潰爛的傷疤,最後只能殘暴地將附著的腐肉撕裂。
而拉遠鏡頭,竟也看見,天大地大,我們為何要苦苦執著在這隻渺小的螻蟻身上。《伊尼舍林的女妖》就是如此,用壯觀開闊的愛爾蘭景色,對比這個發生在小島上芝麻綠豆般的小事。
電影聚焦在伊尼舍林島上一對密不可分的老友:派瑞(柯林·法洛 飾)與康姆(布蘭頓·葛利森 飾)。他們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下午兩點一起到當地酒吧喝酒聊天,但有一天,派瑞到了康姆家門外,發現他無論怎麼敲門叫喊,康姆都不肯理會,只獨自一人坐在家中發呆。
不知道自己做錯或說錯什麼,越想越不對勁的派瑞,決定當面質問康姆,卻只得到對方一句:「我不再喜歡你了,以後別跟我說話」。這意料之外的絕交宣言,讓派瑞難以接受,兩人的關係也開始急轉直下
圖片|《伊尼舍林的女妖》劇照
突如其來的冷暴力 可能比斥責怒罵更讓人受傷 好好溝通真有那麼難?
派瑞與康姆雖然是多年老友,但兩人有著天差地別的個性與背景,派瑞以畜牧維生,憨厚單純、胸無大志,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跟老友一邊喝酒,一邊聊著再無聊不過的生活瑣事。康姆則是沉默寡言的音樂家,認為已步入老年的自己應該投注所有心力在個人成就上,並希望在死前能夠做出名曲而流芳千古,
片中並沒有演出他們原本友好的過往,但藉由其他島民的描述,以及兩人迥異的性格,不難想像兩人之間可能面臨的種種相處問題。然而,自以為理解對方,康姆選擇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想著這樣直頭直腦的派瑞可以馬上清楚自己是認真想斬斷這段兄弟情,但殊不知對方顯然完全在狀況外。
圖片|《伊尼舍林的女妖》劇照
想不透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對方的問題,卻又不願意就這樣被絕交的不明不白,派瑞只好先開始一陣死纏爛打,直到康姆忍無可忍地告訴他,如果他再跟他說話,他就切下自己彈奏小提琴的手指頭,丟到他的門口,以示「絕交的決心」。
因此片入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的柯林法洛,用細膩的演技將片中的派瑞演得入木三分,一開始天真憨傻的令人不忍苛責,黑化之後卻又是另一番面貌。面對好友不顧往日情份斷然絕交,派瑞受傷的深刻,每回他遇見康姆的神情,以及小心翼翼的口吻都顯示這段友誼對他的意義重大。
而康姆因想全心全意鑽研音樂,選擇切斷這段對他而言顯然毫無意義的關係,雖有些無情,但這樣的理念也無謂對錯。不過他極端的選擇關閉一切溝通管道,讓對方毫無心理準備,只能默默承受他施予的冷暴力,這樣拒絕對話的結果,預示了兩敗俱傷的局面。
圖片|《伊尼舍林的女妖》劇照
由暴力而起 也終將以暴力作結 無論友情還是愛情 好聚好散可能嗎?
也許是不相信康姆會真的切下對音樂家而言最珍貴的手指,又或著單純的想跟老友回到過往的相聚時光,派瑞怎麼也忍不住不與康姆聯繫搭話。但最後,朋友仍舊沒有回頭,只獲得新鮮切下的手指與血染的大門。
康姆從疏離的冷暴力進階成對自己的暴力自殘做為對派瑞的警告和懲罰,而這樣的暴力也逐漸影響了公認的老好人派瑞。原本個性溫和,重視情感關係,真誠直率又具有同情心的派瑞,在遭到康姆的暴力對待之後,開始一連串的挾怨報復。
因為忌妒,派瑞欺騙康姆新認識的音樂家朋友。因為不甘心,他煽動神父情勒康姆。他更在康姆切下第一根手指後,仍不肯放過對方,持續與之對話。而後發生的一場意外,讓原本的受害人派瑞,徹底化身為偏執的加害者。這段由愛生恨的變質友情,就像伊尼舍林報喪女妖的詛咒,恐至死方休。
圖片|《伊尼舍林的女妖》劇照
再單純不過的劇情 卻襯托出深刻的人性劣根
《伊尼舍林的女妖》用兩個男人之間的決裂,精闢的刻劃出人性的自私。康姆因為焦慮於時光的流逝,想用餘生追求音樂夢,卻毅然決定切割多年老友,他的冷淡疏遠對派瑞而言,是最殘酷的精神虐待。而派瑞在被康姆拒於門外之後,因為不理解、不接受,也難以承擔失去老友之後的孤單寂寥,開始施行各種情緒勒索手段箝制對方,讓康姆此生不得從這段關係中超脫。
「有些事永遠無法釋懷,我想那是好事」,派瑞在片尾這麼說著。當兩人的分歧如雪球般滾成執念,互相傷害成了彼此信奉的真理,在只能用八卦填充的枯燥小島生活裡,兩位好友好像終於找到那另類的生存意義。
圖片|《伊尼舍林的女妖》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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