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台灣、韓國和日本的鋼琴初學者至今大都使用拜爾琴譜,這裡的拜爾指的是德國作曲家Ferdinand Beyer(1803-1863)。這個特殊現象和日本殖民台灣與韓國有關。當年日本殖民台灣時,將日本的音樂教育體系移植到台灣,其中包括使用拜爾琴譜。雖然拜爾在自己的故鄉 — 德國幾乎被遺忘,在遙遠的東方,包括台灣,拜爾卻繼續享有崇高的地位。
接受德國音樂教育理念
台灣大學音樂學研究所教授楊建章在接受德國之聲訪問時稱,台灣的音樂教育體系其實是由當年台灣總督府的第一任學務部長伊澤修二(1851-1917)一手創建的。曾任“日本東京音樂學校”校長的伊澤修二本人雖然留學美國,但在他創建東京音樂學校時,卻引進歐洲(包括德國)的系統,而且聘用許多有留德背景的老師。伊澤修二後來在台灣推行音樂教育時,也曾招募一批東京音樂學校的畢業生來台灣教學。因他之故,德國音樂教育體系和音樂傳統也輾轉來到台灣,甚至影響了後來台灣音樂教育的發展。
台灣清華大學音樂學系助理教授沈雕龍向對德國之聲記者說明,伊澤修二為台灣學校編輯的歌曲中,有一部分可能是伊澤修二留學美國時接觸到的德國音樂,他將這些音樂帶回日本後,再推廣到台灣等亞洲國家。這說明,德國音樂可能在十九世紀的時候就透過兒歌系統流傳到世界上不同地區。台灣早期在接受德國音樂時,當然主要是通過日本,但也可能曾先通過美國再經日本,才來到台灣。
台灣人最熟悉的德國音樂
台灣中小學至今仍喜歡吟唱一些德語歌曲,包括舒伯特的“菩提樹”、“小夜曲”、“搖籃曲”、“鱒魚”等;另外,德國作曲家Friedrich Silcher為海涅的詩作譜曲的“羅蕾萊”大家也耳熟能詳;巴赫的小步舞曲在台灣變成小朋友朗朗上口的“老漁翁”;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歡樂頌”是台灣合唱團喜歡的神曲;德國名曲“Alle Vögel sind schon da”在台灣就是赫赫有名的“春神來了”; 德國作曲家Franz Wiedemann的“Hänschen klein”在台灣重新填詞後變成“”小蜜蜂“;台灣垃圾車播放的“致愛麗絲”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電視新聞節目“文茜世界周報”的片尾曲則使用了莫扎特歌劇“魔笛”中夜後唱的曲子“Der Hölle Rache復仇的地獄”;“平安夜”、“野玫瑰”等也是大家熟悉的德語名曲。而舒伯特的“野玫瑰”更在魏德聖德導演的電影“海角7號”中扮演重要角色,巧妙連結了日本和台灣的情感。
從古典到流行
有趣的是台灣中秋烤肉的興起竟然和德國音樂有些關聯。1980年代台灣漸漸吹起烤肉風,不管是“金蘭醬油”還是“萬家香醬油”各自推出烤肉醬等產品;萬家香醬油首先推出一支電視廣告,其中的廣告詞“一家烤肉萬家香”後來成為經典用語。1989年“金蘭醬油”也推出一支廣告,使用的音樂居然是Paul Lincke 1904年的輕歌劇“Frau Luna”中的曲子“Das ist die Berliner Luft”(柏林的空氣),這首歌有“非正式的柏林市歌”之稱。而廣告片第10秒和17秒中那個穿條紋T恤的年輕男子便是當年21歲,如今在台灣赫赫有名的電視綜藝節目主持人曾國城。經過這幾波醬油和烤肉醬廣告的強力放送後,台灣人喜愛烤肉的靈魂完全被喚醒,中秋烤肉後來便成為台灣人的全民運動。
1980-1990年代德國流行音樂一度風靡全台灣。被稱為德國樂史上最成功的雙人團體Modern Talking(摩登語錄或現代對話),他們1998年發行的歌 You are my heart, You are my soul和Brother Louie在台灣紅極一時,只是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團體來自德國。另一個德國合唱團體 Boney M.(波尼M合唱團)的歌曲Rivers of Babylon(巴比倫河,1978)和Rasputin(拉斯普京,1978)也在台灣造成轟動,後者甚至被台灣歌星高凌風翻唱,曲名為“心上人”。Michael Cretu (米夏埃爾 克雷楚) 的Moonlight and Flowers (月光之花,1979)。Fools Garden (傻瓜花園) 1995年的作品Lemon Tree (檸檬樹)由台灣歌手蘇慧倫翻唱,紅遍大街小巷。只是近年來比較少有傑出的德國作品,吸引台灣人的目光。
早年交流:間接、非官方、影響深遠
沈雕龍指稱,二十世紀上半德國帶給台灣在音樂方面的影響是比較間接、非官方性質、非計劃性的。例如日本統治台灣時期,台籍音樂家江文也參加1936年柏林奧運的藝術競賽,獲得奧林匹克運動賽事期間舉辦的作曲比賽之「榮譽獎」(Ehrenvolle Anerkennung)。用今天流行的話說,江文也成為第一位獲得國際音樂界認可的“台灣之光”。透過這個在德國發生的事件,江文也從此展開他的作曲家生涯,也給當時和往後的台灣知識份子一股面對世界的信心。而聲樂家呂泉生則經常演唱舒伯特的藝術歌曲,受到台灣人的喜愛,也感動了許多德國人。
二戰後開始有台灣音樂家直接到德國留學,史惟亮便是其一。史惟亮返台後以在德國的所見所聞為藍本,成立“中國青年音樂圖書館”,試圖建立台灣本地的音樂知識庫。1967史惟亮更和許常惠共同倡導“民歌采集運動”,將采集來的音樂匯整制成盤帶,復制成三批,兩批留在台灣,一批則送到當時贊助這項活動位於德國波恩的“華歐學社”保存。結果留在台灣的兩批盤帶因受潮無法使用,2018年以後這份台灣音樂的重要資產才從德國回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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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常惠留學法國時接觸到音樂史和音樂學,啟發他返台後編寫音樂史的計劃。1970年許常惠撰寫了“近代中國音樂史話”,一路到1991年出版了“台灣音樂史初稿”。這些已有的成果對2017年起在台灣年年舉辦的「重建臺灣音樂史」計畫,有著一脈相連的關係。回顧許常惠開始動筆寫音樂史的動機,卻會發現,他一再自稱受到中國音樂家王光祈在留學、旅居德國寫作的“中國音樂史”所刺激。沈雕龍稱,德國音樂對台灣的影響不管是透過日本、美國還是中國,或是往後留學生的引介,都比較是非官方性質有計畫的交流,雖然迂迴卻是深遠的。
近期交流:平等、頻繁、互惠的交流
越來越多台灣學生到德語區包括德國和奧地利學習音樂,回台後成為音樂界的翹楚,比如曾任國家交響樂團的指揮簡文彬和呂紹嘉。沈雕龍認為德國有幾項特色非常吸引台灣學子:一方面是德國豐富和蓬勃的音樂氣氛,包括幾乎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音樂廳、表演場所,全球近四分之一的職業交響樂團和歌劇院樂團都集中在德語地區;另一方面,德國在很多人的想象中是古典音樂的故鄉之一,因此許多人希望直接到德國接受“第一手”的音樂;更重要的是,德國的大學和音樂學院學費門檻不高、生活費比起很多國家相對低的情況下,自然吸引許多對古典音樂向往但家庭經濟不寬裕的學子;再者德國樂團眾多,就業機會相對多,這些都是吸引人才的地方。通過台灣學子直接到德國學習音樂的途徑,兩國間的音樂交流就更直接而且頻繁。漢堡音樂與戲劇學院音樂系教授Andreas Stier(施安迪)門下有不少台灣學子,他在接受德國之聲訪問時稱,有些台灣學子比德國學生認真、好學、基礎更扎實、對音樂的領悟力更高。
楊建章特別指出,由於全球化、網路興起和其他種種因素,台灣和德國的音樂交流已跨越初期文化強國透過殖民母國影響殖民地的模式,發展到平等交流、互相影響的境界。他特別提到2019年高雄的衛武營“八號會所”和“柏林新音樂室內樂團”(KNM Berlin)的一項“閱讀音樂”計劃,合作過程非常愉快而且成果豐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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