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故事，是人生最重要的解謎練習。《御謎士三部曲》
文／臥斧
※原刊於【Medium】，經作者同意轉載
那天早上，年輕的赫德（Hed）領導人摩亙（Morgon）如常一面分派工作、一面與弟妹打鬧鬥嘴──赫德是個農業小國，領導人自己也會經手農畜事務──妹妹翠斯丹（Tristan）提及她發現摩亙在床底下藏了一頂王冠，摩亙解釋那是他向一個老領主的鬼魂挑戰解謎、成功答題之後贏來的，但不知該拿它怎麼辦，於是先擺在床底。眾人分頭工作，摩亙到港口迎接商船，獲得一把豎琴，接著遇上服侍至尊（High One）的豎琴手岱思（Deth）；岱思認出豎琴的來歷、推測出摩亙贏得王冠，並且告訴他：贏得王冠，便能迎娶安恩（An）之王麥頌（Mathom）的女兒瑞德麗（Raederle）。
摩亙以為自己的人生在這個早晨有了重大轉變，要擔心的只是安恩第二美女瑞德麗是否願意住在安恩和自己養豬種田（他們本來就認識）；但事實上，摩亙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命運。
《御謎士三部曲》（The Riddle-Master trilogy），故事開始。
1976年，麥奇莉普（Patricia A. McKillip）出版《赫德御謎士》（The Riddle-Master of Hed）的前一年，剛以初試啼聲的《女巫與幻獸》（The Forgotten Beasts of Eld）拿下世界奇幻獎（World Fantasy Award），那時她還沒滿三十歲；不過，緊接在《女巫與幻獸》之後創作的《赫德御謎士》加上續作《海與火的傳人》（Heir of Sea and Fire）及《風中豎琴手》（Harpist in the Wind）組成的《御謎士三部曲》（The Riddle-Master trilogy），已經展現出宏大的創作野心。
畢竟麥奇莉普自承受托爾金（J. R. R. Tolkien）影響甚深，想要在創作上追隨前輩的意圖不難想像；但《御謎士三部曲》的世界並非托爾金筆下「中土」（Middle-earth）的翻版，情節鋪排、奇幻設定、描述方式及核心主題，也迥然不同。
摩亙帶著王冠，與岱思一起登船前往安恩，途中發生意外──《御謎士三部曲》的情節自此顯露出這並不是一個「王子公主注定結為連理」的童話故事；摩亙遭到自己不明白的力量追殺、遇上意料之外的磨難，他原來是個喜歡解謎但安於務農的小國領主，如今卻發現自己無法如此安穩地度過人生。麥奇莉普的敘事筆調悠緩抒情，但一路跌跌撞撞的摩亙，最後撞上的結局卻相當驚悚。
《海與火的傳人》接續《赫德御謎士》發展──讀者知道摩亙發生了什麼事，但故事裡絕大多數的角色並不知情，只聽聞摩亙與岱思一起失蹤。瑞德麗並不是枯等王子拯救的公主，她不知道該怎麼尋找摩亙，但想出門走走，不料因此開啟意外的旅程。
《赫德御謎士》出場的重要角色多是男性，摩亙的冒險其實由「逃避」構成──並不是說摩亙膽小怯戰，而是他自認該是怎樣的人，是故不想面對「自己必須成為怎樣的人」這個得讓自己完全改頭換面的難題。《海與火的傳人》出場的重要角色則多是女性，而且以瑞德麗為首的這些女性角色們大多果敢主動；如果說摩亙是消極但一再被迫面對真實的自己，瑞德麗的態度就是積極正面地追尋。
摩亙和瑞德麗的故事線交會之後，在《風中豎琴手》裡聯手挑戰最大的謎題，那個謎題與故事裡的整個世界有關，也與這兩個角色切身相關。《御謎士三部曲》表層是場解開世界之謎的冒險經歷，裡層談的其實是對自己的認識──成長環境和生活方式容易讓人認為自己該是怎樣的人，但認識和理解自己必須更深入地探尋和自剖，過程中無論內在外在可能都得遭遇一些不怎麼愉快的衝突，但在確認之後，就能跨出先前自限的渾噩。
當然，摩亙發現自己背負的天命、瑞德麗發現自己的血脈之謎時，可能會讓某些讀者產生「他們就是命定如此，所以就會如何如何」的宿命論調，而且這是部奇幻作品，有這樣的設計似乎並不奇怪──但這麼想，可能就誤解了《御謎士三部曲》真正的主題，因為在《風中豎琴手》接近結局之際，麥奇莉普就藉某個角色之口，顯示埋藏在故事裡的並不是「宿命論」，反倒接近「決定論」（Determinism）。
簡單來說，「決定論」指的是因果關係──倘若某個事件發生的所有條件都能滿足（因），該事件就會發生（果）。這的確容易與「宿命論」混淆──因為摩亙和瑞德麗是那樣的人，最終就會走向那樣的狀態，他們的自由意志無關緊要，反正命運的結局早已寫妥。但摩亙與瑞德麗在故事裡的每次行動、每個抉擇，都經過各種考量與掙扎，那是自由意志的展現，那是面對人生終極謎題的姿態。「宿命論」會完全抹殺角色們的這些努力，或者更方便地把這些努力也算在「宿命」裡，可是他們在得知關於自己的「宿命」後，假若停止奮力前行，最後的「命中注定」就不會發生。
在《御謎士三部曲》的設定裡，角色能夠透過解謎獲得知識或力量，換個角度看，這其實正是我們面對世界、面對自己，以及面對故事的狀況──世界和自己對我們而言其實都充滿未知，是許多相關套疊的待解之謎，而閱讀故事，則是重要的解謎練習。
麥奇莉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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