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鏡到底】超時空教授 李嗣涔
**台大校長卸任後，李嗣涔少了一層枷鎖，停擺8年的特異功能研究，又重新啟動。這3年他提筆寫了2本書，將1988年就開始的氣功研究，佐以科學解釋，而20年間對特異功能的實驗記錄又有突破，讓他設想了真實宇宙的面貌。
鑽研半輩子的特異功能，面對的爭議批評自然不少，他感嘆自己學術做得好，幸運躲過風波。回首人生轉折處，從一個嚴肅的半導體學者，轉變為相信有神、鬼、超能力、外星人的風趣阿伯，其原因來自於一通電話，以及觀看哈雷彗星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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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聊到特異功能，台灣大學電機系二館內突然響起廣播，要求所有人離開大樓 ，接著拉起封鎖線。封鎖線內，67歲的前台大校長李嗣涔，不慌不忙地與校務人員討論狀況，原來實驗室舊機器拆除，管線殘留氣體外洩。封鎖線外，一位年輕貌似學者的人，語氣酸酸地說：「氣體外洩喔？叫李嗣涔去聞一下啊，他不是有特異功能嗎？」
開課遭學生戲稱X教授
李嗣涔沒有超能力，當然聽不到這些話。這位鑽研半導體的電機博士，15年前，曾受邀到台大醫院抓鬼鬧上新聞，因常以科學來解釋不可思議現象，而被譏為「科學乩童」。台灣大學乃一國首學，當了校長後，他忍著不公開談，直到卸任又提筆寫書，3年前還開了「人體潛能專題」的通識學分，學生因此在網路上以X教授戲稱他。
我們訪談的空間在「142會議室」旁邊，他手指會議室，說那裡是「聖地」，是訓練、實驗特異功能的地方，我探頭一看，裡頭平平無奇，是一個待久了會無聊、想打瞌睡的地方。1999年8月，因為物理學者們質疑他研究對象高橋舞的手指識字能力，他多次與學者在此公開審視實驗過程，一次測試，高橋舞竟透過一張寫著「佛」字的紙張，看見了一陣光。
「看到了佛、菩薩，看到了耶穌，這幾個字都出現異相，看到亮光，看到了亮人。」說起過程他非常沉浸，語言帶著節奏，半禿的頭讓他像是元始天尊，我們則成了聽講的崑崙十二仙。「看到十字架的天門，到藥師佛的藥園，看到了阿彌陀佛，看到了金色的西方極樂世界。」李嗣涔說宇宙有著神靈的網站，人只要開天眼，就能連接。
實驗驚見外星人像哪吒
一個人的一生像一棵樹，有許多分支，每做出一個決定，就產生另一個平行宇宙。身處眼前這個宇宙的李嗣涔，1987年接到一通改變他人生的電話。電話是台灣國家科學委員會副主委鄧啟福打來，問他對氣功有沒有興趣？那年代中國有氣功、特異功能研究狂熱，當時主委陳履安認為不能落後，因此廣邀學者。「我那時做半導體研究，努力往上游，這個東西會把我帶偏，它屬於怪力亂神領域嘛，但我沒有猶豫，當場就答應了。」
答應的原因，來自於前一年哈雷彗星造訪地球。那時他心想一生就看這一次，便買天文望遠鏡，晚上追蹤。彗星結構如髒雪球，彗尾的光代表著一顆星的燃燒。「你可以想像2000年以後，它的質量噴了7、80次，可能就從人的眼中消失，它會死亡。」那讓他思考，作為一個人類，一輩子念書、找工作、結婚生子。「那我來這個世界有什麼目的？生命到底有什麼意義？」
如果另一個平行宇宙中的李嗣涔，拒絕了，又會怎麼樣？「要出現李嗣涔不太可能，但出現另一個教授是有可能的，他是外星人。」他說自己曾實驗確認有外星人。實驗的過程是這樣的，他請超能力者孫儲琳、高橋舞將意識投射到他指定的天鵝座，二人不約而同描述外星獨有的瞬間科技，並畫出了相同的人形。「而且外星人的樣子。竟然在中國湖北省秭歸縣出土，距今四千至五千年以上的太陽神石刻上看到，我們一看就曉得，那是天鵝座的外星人，是《封神榜》裡面哪吒的原型。」他語氣顯得興奮，說神話典籍的傳說都是外星人降臨地球。「這絕對是一個考古學上巨大的發現！」
赴美攻讀全倚靠獎學金
他出生於高雄岡山，父親是軍人，在空軍管理雷達與電子設備，由於數學特別好，便到空軍官校當數學系老師。受父親指導數學的影響，他成績優異，高中離家到台南附中就讀，聯考先考取台大化工，再轉電機系，此後一路都是第一名畢業。
當兵的舊照片裡，相像的父子是最後一次合影。「我大學畢業2年後，他就過世了。」他人生的第一段記憶，是4歲生日父親買了雙新皮鞋送他。「我站在他旁邊，他交代『你已經4歲，行為要怎麼樣⋯』那深刻在我腦海裡。」這時李嗣涔的語調，不如談超能力那樣高低起伏，而是眼眶泛淚、平平淡淡說著。他回憶父親時常頭痛，全身無力，後來昏倒送醫，可能是腦溢血，但當時醫院沒診斷出來。有來得及見最後一面？「前一天我還去看他，那時候不曉得會過世，覺得沒事了。」父親閉眼的那一刻，他沒能陪在身旁。「第二天就走了，心裡也只能想，就這樣吧。」
父親沒能看見他的成就，是他的遺憾。台大畢業後，他到美國史丹佛大學攻讀碩、博士，全靠獎學金，從作業到考試處處競爭，他說最初的3個月，是人生壓力最大的時期，「你考不過，學費是繳不起的，那時壓力大，整個頭痛，夢裡也痛，它其實把我的記憶摧毀了一部分。」
返台後，李嗣涔平步青雲，因為行事作風明快、幹練，獲得當時台大校長孫震賞識，孫震卸任校長後當國防部長，聘他做參事，之後又將他推薦給之後的台大校長陳維昭，他因此擔任台大教務長，有了參加台大校長遴選的資格。
做一件事讓兒記一輩子
2009年，他天天忙校務與教學，超時工作，一次主持會議時昏倒，緊急送醫，是腦中風。那時可有想到父親？「沒想到，開刀40分鐘，因為我有練氣功的基礎，10天就出院了。」他說自己命大，若是在辦公室昏倒，沒人發現就死定了。他輕摸右後腦笑說：「我的大腦（因為開刀）在大氣暴露過。」接著談起一則關於記憶的實驗。
因父親給了人生第一段記憶，「我要重複這個實驗，做一件事情讓兒子記得一輩子。」兒子4歲時，他帶著兒子前往中國敦煌騎駱駝，看鳴沙山、月牙泉。之後，他時不時就問兒子記不記得這件事？「我就一直問他，他被問煩了，到7、8歲拒絕回答。可是他現在記得最小的時候，就是4歲。」他突然大力拍了一下手掌，「啪！」像一個科學家花了一輩子終於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發現，「成功了！我的實驗成功了！」
李嗣涔第一個相信的未知事物，是氣功。研究氣功，必須先練氣功，那時參加研究的眾人都收到一本翻印的禪密功。「我大驚失色，練功哪有這麼簡單？」他半信半疑回家練，練到第7次仍失敗。「所以一定要檢討，這方法是不對的。」他手指掐著，邊說邊點頭，像在傳授武功心法。「我發現站著練，不能上下接收，因為腿的壓力太大了，所以想到躺著練。」當晚練出了氣，「氣集丹田，開始在任脈走。」從此宿疾支氣管炎10年復發一次。「我們祖先幾千年流傳下來的氣功，沒有騙人，後面講的那神仙的世界，也一定是真的。」
相信，來自於一層層的堆疊。1993年，他認識當時11歲的高橋舞，開始投入手指識字的特異功能研究。1995年，他陪母親到中國探親，旅過北京，想與號稱中國神人氣功大師張寶勝見面，但不可得，對方看他態度認真，便轉而介紹號稱有60種特異功能的孫儲琳。
學界質疑特異功能真假
1997年，為驗證孫儲琳的念力，他特意準備30粒花生，還請農藝系教授將細胞破壞後真空包裝，前往北京做實驗。照李嗣涔的說法，孫儲琳花了37分鐘，讓花生發芽了2.8公分。該年，他開始寫專欄，談氣功與特異功能現象，遭物理學界質疑，於是隔年邀集學者見證高橋舞的手指識字，意外地，因著一張寫著「佛」字的紙張，高橋舞看見了亮光與亮人，讓他更堅信這一切。
事實是堆疊而成的，謊言也是。張寶勝於1995年被證實特異功能是作弊而來，孫儲琳稱曾接受張寶勝的指導，真實性就有了問號。而高橋舞，更於1996、2000年分別被美國魔術師與精神醫學教授認為她在測試中作弊。
我們來到李嗣涔的辦公室，書櫃上，一座教育部學術獎，一張他以星際大戰原力開發為名，到美國訓練孩子手指識字的照片，三、四十本論文外，還有許多舊錄影帶，如：心電感應、高橋舞手指識字過程及機制、孫儲琳念力停擺電腦鐘面指針，以及張穎的隔空抓藥。
急功背書成不光彩記錄
李嗣涔無話不談，唯獨張穎，他不願談。採訪過程中，他拒絕我們拍攝影音，「上次某個電視台訪問我，還加了我過去的什麼記錄，我不想討論的問題就放進去，變成了節目，也沒徵得我同意。」
2001年，中國氣功與超能力熱潮消退，開始清掃偽科學，藉特異功能行騙者開始流竄到世界各地。台灣有宗教、言論自由，又有迷信風氣，就成了肥美之地。張穎從美國受邀來台，表演隔空抓藥、透視人體病狀，轟動台灣，甚至還上新聞主播台表演。李嗣涔熱愛研究特異功能，自然不放過機會，邀張穎到台大表演。當時他嘖嘖稱奇說：「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說是佛送來的藥。」隨口說話無妨，但他又以學者身分為張穎背書，認證其特異功能，就有了問題。張穎後遭魔術師粘立人拆穿，認定其手法是魔術「仙人採豆」，因詐欺罪判刑1年1個月，並遣返出境。這個不光彩的事件，讓李嗣涔參選、擔任台大校長時屢遭抨擊。
一位不願曝光、熟悉李嗣涔的學者說：「他好奇心強，他的每一個實驗，都會讓每個從事科學實驗的人心花怒放，但他太急功了，想要當人類第一個將超自然背後理論做出來的人。他用物理學上已知並且有明確定義的理論，想去解釋特異功能現象，解釋的過程，又對這些理論不是非常熟悉，很容易就出錯。」這位學者仍相信張穎有特異功能，「高橋舞說，抓藥的時候，天上有無形的光照了下來，她看到那道光降於張穎手中，打開就有藥。要不是有高橋舞這樣的敘述，我說就當變魔術，從這裡我相信張穎是有能力的。」而李嗣涔願幫張穎公開背書，也是因為高橋舞的話？「是的。」
未被電機界判學術死刑
台大物理系教授高涌泉說：「至今仍未有證據支持超能力的存在，若超能力的研究為真，則物理、化學、醫學、生物的教科書都得改寫。當現象與科學相違背，該懷疑的不是科學，而是現象。若要用已知的科學說明，最佳的理論是特異功能是魔術。」魔術師粘立人說：「李嗣涔教授的專業是電機，他的專業知識只限於他的專業範圍，這並不代表你看不懂，就真的是特異功能。」粘立人說，張穎坐下時，手心朝上拉一下椅子，讓身體靠近桌子，同時藥丸就黏上去。「我們魔術師看門道，變魔術最重要就是流暢，她做到整個過程沒有多餘動作，很老練。」
對於物理界對他的質疑，李嗣涔以哥白尼的「日心說」舉例，地球繞著太陽轉，並非世界的中心，這在當時被認為異端邪說，伽利略表態支持甚至遭審判。「現在雖然不能判你死刑，但可以判你學術的死刑。」你覺得被判刑了嗎？「我還好，很幸運躲過了，我不在物理界，電機人比較開放，講實作，如果我在醫學界，可能學術生命早就結束了。」
相信有時光機嗎？「應該是有這種可能性。」如果回到過去，想改變哪一件事呢？「這太可怕了，物理學家研究過，叫做Predestination paradox（命運悖論），你回到過去，把爺爺殺了，就不會有你，後來物理學家得出結論，你殺不死他。為什麼？能量障礙太高了。」即便有時光機，他也不想改變任何事物。「它會失控的，天地之間有微妙的平衡，不可隨便改變。」
盼開天眼了解宇宙真實
今年他要從台大退休了，但特異功能的研究不會停，他希望能如中國那樣，訓練一批孩子擁有特異功能，長大當醫生，就能用特異功能輔佐治療。也會嘗試打坐，看能不能打開天眼，親自了解宇宙的究竟真實。「這個世界其實是二個世界，我們活在物質世界，陽間。」而另一個世界是陰間，又稱靈界，「我將來往生的時候，我會到那個世界，芸芸眾生都是這麼的。」
我們請他在一面鏡子前拍照，他臉貼鏡面開懷笑著，「哈哈哈哈，穿梭靈界。」特異功能、神明、外星人真的存在嗎？信者信之，不信者不信。畢竟現實中，要辨認真實與虛假已經是太辛苦的事。不管如何，這些現象至少讓面對龐碩宇宙，而感到渺小茫然的人類，有了一點點想像的樂趣。
李嗣涔小檔案
- 出生：1952年生於高雄岡山
- 學歷：台灣大學電機系、美國史丹福大學電機工程博士、國際電機電子工程學會會士
- 經歷：曾任台大校長、台大電機工程系系主任、國防部參事、台大教務長
- 研究專長：半導體光電元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