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李安導演的《色戒》當年上映時的宣傳詞寫著「色易守，情難防」，這句話讓我一記就是16年。但片中那三場露骨至極的床戲卻成了許多人對這部電影的唯一印象，其受到關注與討論的重點甚至更勝劇情和人物魅力，頗為可惜。
在我心中，李安的多部作品總是帶有濃厚餘韻，尤其對「情」的各種描述，細膩溫柔。《色戒》的床戲固然帶來強烈的感官刺激，但男女主角易默成和王佳芝的感情歷程，其實更感動我。
一個是在亂世中向利益、安穩靠攏的漢奸，一個是滿腔愛國情懷、背負暗殺任務的大學生，他們看似追求不同的生活目標，而且彼此的真實身份針鋒相對、立場相左，但隨著故事推進，我們可以看到兩人從算計、猜忌、好奇到互相理解、相愛，結局雖隨著暗殺計畫失敗而無法「快樂大團圓」，但那種因為發現「世界上有另一個人懂我」而產生的滿足感，無論是在易默成或王佳芝心中，都像冬日裡暖陽那般的存在。
表面上，王佳芝賭上自己的情感和身體，為國為民服務。沒有親人的陪伴，身邊的夥伴看似古道熱腸地協助她一切所需，但說到底都只是在利用她。他們的自私懦弱將王佳芝推進易默成的情感漩渦中，讓她就這樣載浮載沉卻無人伸出有力的援手。而本該是敵人的易默成，卻在與王佳芝的相處中走進她的內心。
片中三場床戲展示出兩人不同的情感變化、關係的進展，易默成從最初的馴服駕馭、動真感情到全然信任，這三個階段都藏在不同的體位和表情中。小酒館那一曲《天涯歌女》，「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唱出兩人對民族家國、自我認同的默契，到頭來王佳芝才明白，世界上唯一真的愛她、在乎她的，居然是她暗殺任務的目標易默成。情，是真的難以防範。
最後在珠寶店裡，王佳芝看著易默成為她精心訂製的戒指，百感交集，在當了好幾年別人給她的身份、照著別人給的指令行事後，她終於忠於自己的內心，低聲告訴他「快走」，這大概是我聽過最驚心動魄又動人的情話。拿出組織給的毒藥（用於任務失敗後自盡），她思考了一陣子決定不吃。以前我總以為這只是還想向命運做最後的抵抗，後來才明白，只要她不吃下這顆用於自我了斷滅證的毒藥，就能真正活成麥太太，那個生命中沒有暗殺、沒有任務，只有向易默成交付真心、相知相愛過的「麥太太」。
到此，我又再次備受衝擊，李安的電影，真是浪漫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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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企劃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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