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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大美文豪勵志文學系列》詩人惠特曼(Walt Whitman 1819-1892)(下)

信傳媒

更新於 1天前 • 發布於 18小時前 • 王燦祥
惠特曼要人們直接上山,去觀看去感受樹木、山川、鳥獸、蟲魚,去看大片陸地,去看瑰麗的風景,因為大自然即是神。(照片來源/維基百科)
惠特曼要人們直接上山,去觀看去感受樹木、山川、鳥獸、蟲魚,去看大片陸地,去看瑰麗的風景,因為大自然即是神。(照片來源/維基百科)

詩人是民族的靈魂

惠特曼的作品在台灣,長期以來並沒有得到他應有的重視。他的名聲在台灣不如馬克吐溫、海明威、梭羅甚遠。到大學的文學院抓10個個學生問惠特曼是誰? 至少有9個會對你搖頭擺尾說不知。至於那一個聽過的,也只知道他是“草葉集”的作者,再問他寫了什麼詩,他的風格、主題是什麼?他只好老實回答你:“不知影”了。

事實上,不止是惠特曼極少人認識,所有的西方重量級的現代詩人,在台灣都找不到任何知音。詩作的翻譯少之又少,因為沒有人買。即使買了,也看不懂。 因為不管怎樣的好詩,一經翻譯,全成了鏡花水月。頂多只能掌握到思想、觀念,至於韻律、節奏、韻腳、聲調,這些詩最重要的因素則全蕩然無存,可以說不論什麼好詩,一翻譯,就詩意全失。尤其現代詩人的作品,意義既抽象又隱晦,那就更不用讀了,讀了也只是增加你的困惑而已。

所以也不能怪學生不讀譯詩,即使讀了,也是白讀。因為詩基本上是不能翻譯的。你一定要讀原文,才能感受到英語的韻律與語言之美。 但譯詩也不是全然沒有作用,它的功能就在於幫你迅速掌握詩的意涵,之後你再閱讀原文,才能更完整的進入詩人的世界。光讀譯詩而不讀原文,那將是荒謬的閱讀行為。 只有天才如同波特萊爾(C.Baudelaire)這款詩人才有能力譯詩,但譯出來的詩也與原詩出入太遠,而成了譯者的“創作”了。(波特萊爾是愛倫坡的法文譯者。)

詩的拒絕被翻譯,其實也正顯示了語言的民族性格──拒絕被同化。 再加上寫詩幾乎毫無商業利益,賺不到任何錢,這更保護了詩作的純粹性。所以詩人一定是有感而發的,一定是被內在感受逼迫到無法忍受,才終於一吐為快的。 我們可以這麼說,詩是一個民族所能說出的語言中,最真實的語言,詩正是一個民族的靈魂。

國家並不是由政治人物來代表的,那只是世俗的表相。從精神、從歷史的角度來看,代表國家、民族的,正是詩人。 難怪所有優秀的年輕人都想寫詩,都在寫詩,雖然無利可圖,但他們的潛意識都知道,詩人正是所有行業中最尊貴的行業。如果他成功了,他的名字將代表這個國家。

在我們的地球上有一個可愛的國家叫冰島,她的人口只有三十萬人,但她的年輕男性百分之八十都想當詩人。我猜想這些有志氣的年輕人,除了精讀Edda(冰島史詩)外,他們應該也都讀過“草葉集”。

《本書簡介》-草葉集(Leave of Grass)

在惠特曼的“草葉集”裡,最重要的詩作無疑是“自我之歌”。這首詩長達1300行,是一首足以和荷馬史詩、北歐神話、但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相抗衡的偉大的美國史詩。

這部詩的偉大處並不只是在形式的突破 - 打破格律、韻腳,首創自由詩體;語言的突破 - 打破傳統典雅詩體語言,首創俚俗語入詩;更重要的是,他將過去史詩一向歌詠的──英雄、帝王、諸神、天堂、地獄、賞罰,這些主題,全部大力的扭轉成對地上各行各業的庶民的凝視,與對天地萬物的關懷。

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之父伊拉斯姆(Desiderius Erasmus)是他的前輩。他是西方第一個將人對“神”的關切轉到“人”身上的思想家,然而他所關切的“人”,仍只是具獨立自主意識的“一般人”。 而在惠特曼身上,則再跨了一大步,他創造了一個“覺醒的人”。這個人感受到了存在的喜樂、感受到了眾生平等、萬物一體的陶醉,乃歡欣的唱出這首喜悅之歌來分享他的同胞。

在美國,乃至整部西方文學,我們從來不曾見過如惠特曼這般獨特的詩人──寫一部史詩,來讚美自己。(他後來有一個追隨者,叫尼采。) 單就這個創意,就足以證明他的想像力的無與倫比。

然而他並不止於歌頌自己的肉體、靈魂,他還給他的同胞帶來了偉大的訊息。這個訊息即是:人人都可以成為一個無憂無懼、滿溢愛與關懷的高等人類,為何你偏要成為一個只為三餐吃喝、房車、子女而整天憂煩的微小而自私的存在? 這個訊息是空前的訊息,因為人類尚不知道他可以跳躍、可以飛翔。

沒錯,惠特曼是在宣揚一個全新的宗教。這個宗教裡頭沒有教堂、沒有跪拜、沒有儀式、沒有經典、也沒有神。他說:“沒有任何的神,比自我更偉大。”他又說:“你不要對神好奇,神每一刻都在你身邊。”最後他說,事實上,“你就是神”,只是你還不知道。

他要人們直接上山,去觀看去感受樹木、山川、鳥獸、蟲魚,去看大片陸地,去看瑰麗的風景,因為大自然即是神。但是,他又說:“我不能替你爬,你一定要自己爬上去。”他對人們鼓舞道:“你一定可以抵達,所以要趕快走出來,前進,前進,不斷前進,終有一天你將到達自由的國土。”

這個“自由的國土”即是超越、即是解脫。

他歌頌“死亡”,他要人們不要畏懼死亡,因為對死亡的畏懼會讓人變得怯懦。他要人麼勇敢地迎向一切,接受任何痛苦、災難的挑戰,並克服,超越之。因為只有勇敢的人才能抵達。 “我之前已經死過一萬次了,但死了又生。”他說。生命與輪迴就是如此,靈魂是不死的,死亡是甜美的休息,所以死何足懼?

他主張眾生平等,不但人和人是平等的,人和自然中的一切動、植物也都是平等的。任何微小的都是巨大的,一片草葉、一隻螞蟻,其重要性等同於星球。因為萬物的本質都是一樣的,都是由梵(Brahma)所組成。(這個梵的現代意義,我們可以理解成“原子”。)

惠特曼在詩中不斷做宗教的暗示:他說,“除了現在,沒有什麼開始;除了現在,沒有什麼年輕或年老;除了現在,沒有什麼完美;除了現在,沒有什麼天堂或地獄。”一切中最真實的,就是“現在”。為了要認識“現在”的完美,我“沉默無語”。 此即佛教禪宗“活在當下”的現代版的詮釋。

他又說,“在我裡頭有個東西,我不認識它,它沒有名字,它不在任何字典、語言、符號裡,…但它喚醒了我,它創造這一切,…也給這一切帶來了創造力。它要將世間的一切融入這首歌。” 這仍是印度經典對人們內在的“梵”(Atman)的認知,也是禪宗對人人內在皆具有的“自性”的描述,惠特曼將這觀念拿來加以發揮。

他又說,“我活得像我自己,這就夠了。就算世間沒有人認識我,我滿足的坐著;就算世間所有人都認識我,我也是滿足的坐著。” 這句話的重點就在於“滿足”。一個覺醒的人了解到他就是整個大自然的一部份,他的生死與大自然的生死是一體的,全由宇宙的能量決定。 因為有了這份了解,一個覺醒的人對他的生命將不再憂慮、不再煩惱,他無欲無求聽任一切發生,接受一切來到他身上的事。

什麼是非、得失、毀譽、名利,全部淘空盡淨,至此人才能天天滿足、喜悅,迎接每一個早晨的陽光。這一段文字是全詩的精華,也是他要傳達的最重要的訊息。

那麼人該如何正確的生活? 惠特曼直接了當指出,應如同動物般單純的生活。 因為“動物不會長吁短嘆、不會哭泣、不會憂愁、不會不滿足,也不會為金錢起。”

那麼,要從事什麼職業才能活得如同動物般的單純?他主張要成為工人、農人、漁夫、獵人或水手…他暗示這些職業因不需用頭腦,所以才能保持心靈的純樸。高學歷知識豐富的人成年為名利、金錢勾心鬥角,心靈自然扭曲、污濁。

這首長詩結束於他對他的同胞的告別。他的靈魂上升,飄向太陽,他的身體留給泥土,好讓他所愛的草葉繼續生長。“如果你要找尋我,請在你的鞋子底下尋找。”(If you want me again look for me under your boot-soles.)他最後這麼說。

毫無疑問,這部史詩正是印度聖典薄伽梵歌(Bhagavad Gita)的美國版。時空背景、人物、山川移到了美洲大陸,然而對生死、對自然、對生命本質的看法,則完全是印度式的。詩中傳達的東方智慧,對我們來說是耳熟能詳,且被視為當然。但初次聽到這個訊息的19世紀的西方人的反應,卻是如同看到洪水猛獸般的驚恐、駭懼,因而不是抵制、查禁、就是醜詆謾罵。 然而人類的心靈是註定要逐步前進的。 先知、天才看得遠、走得快,所以經常遭到惡運,很多人甚至要付出生命做代價。但中智者遲早會跟上來。

惠特曼的“草葉集”出版了一百年後,現在美國任何一本新編的美國文學史,都不敢忽視他了,全部給予大塊版面,大幅介紹。所有編者毫無例外全稱他為“我們最偉大的民族詩人”。 其實這一切,惠特曼一開始就知道了。他在詩中早就這麼宣稱:“我知道我是不朽的。”(I know I am deathl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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