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是佩卓.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永遠的創作題材。
這位出身貧困,僅靠自學技術、無師自通成為一代名導的鬼才,從影四十餘年留下無數巨作,被譽為是繼路易斯.布紐爾(Luis Buñuel)後最偉大的西班牙電影導演,現年75歲的他,在今年夏天,憑藉《隔壁的房間》(The Room Next Door/La habitación de al lado,2024)獲得人生第一座威尼斯影展最高榮譽金獅獎。
本片改編自西格麗德.努涅斯(Sigrid Nunez)小說《告訴我,你受了什麼苦?》(What are you going through)。該片為阿莫多瓦首部英語長片,集結蒂妲.絲雲頓(Tilda Swinton)與茱莉安.摩爾(Julianne Moore)兩大影后級演員同台。
劇情圍繞在作家英格麗(安摩爾 飾)與好友瑪莎(史雲頓 飾)之間的短暫相遇,兩人年輕時曾是雜誌編輯同事,之後各自離開發展,多年後因緣際會再相逢時,瑪莎已是癌症末期。在經歷一連串化療流程後,瑪莎無法忍受這種接近苟延殘喘的生活,她向安格麗提出一項難以置信的請求——與她前往一處森林中的出租度假小屋度過幾天,她將會用藥物自我了斷,但求最後時光能有友人陪伴。
這不是阿莫多瓦第一次以死亡禁忌為題材了,過去他的電影長期關注女性與社會邊緣人,經常深入剖析每個角色面對血緣宿命與性別認同時的掙扎與困境。主角之一的絲雲頓曾形容《隔壁的房間》是阿莫多瓦自傳式電影《痛苦與榮耀》(Dolor y gloria,2019)的精神續作,並且更側重於年長成熟的友情。
雖然《隔壁的房間》圍繞著沉重的死亡議題,但阿莫多瓦多次透過窗景與建築環境的幾何分割詮釋完美的古典鏡頭,再加上一貫招牌的鮮明色彩美學,讓全片瀰漫一股寧靜又和諧的詩意,一些從中參入、令人會心一笑的莞爾橋段,更使得電影充滿著正向的能量。
倘若回到阿莫多瓦總是聚焦慾望一事,《隔壁的房間》藉由一位在逐步消亡的世界中死去的女性,向觀眾提出疑問:當直面死亡一事變得如此近在咫尺,甚至隨時可能發生在今宵日出月落時,我們是否還能坦然面對生命,不留遺憾?
這似乎也呼應了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中所言「死是以生的一部分存在著」這句話,生命的堅強與脆弱能夠同時交疊與發生,一次「合乎理想的死亡」,也能是一件美麗而溫柔的行為。
全片橫跨的角色場景並不算多,充分展現導演的精準調度,兩位影后的自然對話與真情流露自是一大看點,英格麗是讚頌生命的暢銷作家、瑪莎是曾紀錄戰爭與死亡的退休戰地記者,兩人在片中每個場景的服裝顏色,都巧妙對應了角色當下的情緒與人生觀。
如同過去阿莫多瓦經常借鑑的流行元素,本片引經據典的符號與象徵則更加直截了當,從巴斯特.基頓(Buster Keaton)的喜劇,再到片尾不斷重複、引用美國導演約翰.休斯頓(John Huston)改編愛爾蘭作家喬伊斯(James Joyce)同名小說電影《死者》(The Dead)台詞,明示生命總是輾轉在悲喜間,阿莫多瓦此次藉由對死亡的凝視與等待,去突顯活著的美好與珍貴,這些對比也讓全片的古典畫面更加饒富趣味。
相較於主流商業片,《隔壁的房間》用一種悠然的節奏詮釋著世俗的荒謬——缺席的失格父親、女兒看似無法逃避的輪迴宿命(這在片末演員安排有著精彩呈現),諸多元素的確還是那位熟悉的阿莫多瓦,其中,男配角約翰.特托羅(John Turturro)所飾演的學者角色更像導演在片中的分身,藉由這位配角許多憤世嫉俗的台詞,來傳遞導演本人對當代政局的看法與觀點。
事實上,西班牙國會在2020年底已通過安樂死合法化訴求,這對天主教徒眾多的西班牙來說的確更具重大意義,或許也是此次導演將故事背景設定在美國紐約的原因之一,該州尚未通過安樂死法案,今(2024)年6月,紐約醫療協會的兩萬多名醫生與社運人士再次向政府呼籲法案表決。
「這是我的首部英語長片,但它的精神仍是西班牙的。」阿莫多瓦在拿下威尼斯影展金獅獎上台致詞時這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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