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per Sejersen,Casper Sejersen,Casper Sejersen(作品請見:caspersejersenstudio)。過去兩年來,這名字在不斷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從朋友們口中聽到他,說他曾與丹麥名導拉斯馮提爾 (Lars von Trier)合作。他的攝影作品出現在《Vogue》、《Self Service》、《Acne Paper》、《Beauty Paper》等主流與非主流刊物上,並為 Dries Van Noten 連續拍了幾季 lookbook。後來,我還知道,他更為同樣身為丹麥人的設計師 Cecilie Bahnsen 在巴黎秀場打造了綠色天鵝絨蘋果場景。而且他最近為 McQueen 2025 度假系列拍攝了型錄,這無疑激起了我的好奇心: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Sejersen 是一位冷靜的丹麥攝影師,對當前的時尚攝影現況有著獨到見解。當我們在 Zoom 上通話時,他穿著一件開襟的白襯衫,露出了象徵太陽的金色吊墜,映襯出他剛度假回來的古銅膚色。他左手紋著刺青,戴著戒指,散發出一種金色的光芒,不僅是因為首飾的光,更因為他似乎一直很受幸運之神的眷顧。
最初夢想成為搖滾明星的他搬到了哥本哈根,並無意中進入了攝影行業。拉斯馮提爾的工作室突然聯繫了他,並授權他創作《屬於喬》(Belongs to Joe),這是一部基於電影《性愛成癮的女人》(Nymphomaniac)劇本衍生的攝影隨筆,被描述為「情色史的視覺演繹」。
我認為 Sejersen 作品的魅力在於,有著驚人的、幾乎水晶般的透徹,但並不過度追求完美。作品中經常有某些地方「異常」,但很難準確說出問題出在哪裡。因此,當我得知《小王子》這本書是 Sejersen 重要的美學靈感時,我一點也不驚訝。《小王子》曾說:「真正重要的東西,是眼睛看不見的。」
以下,為美版《Vogue》與 Casper Sejersen 的對談:
讓我們從頭說起,你來自哪裡?
「我出生自丹麥北部一個叫奧爾堡 Aalborg 的城市。我長大的時候,奧爾堡有點像丹麥的利物浦,是一個粗獷的工業城市,有一家大型造船廠和混凝土工廠,也是烈酒的釀造地。在高中時期,我打鼓,我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個搖滾明星,於是我們整個樂隊說好,一起搬到哥本哈根生活——我盡量長話短說——當時我急需一個新鼓,也需要錢請私人老師,所以我接了很多不同的工作。」
「有一次,我和三個人合租一間公寓。其中一個室友是紀錄片攝影師,他的兄弟則是哥本哈根這裡著名的商業攝影師。他們需要有人一週幫忙打掃兩次攝影棚,於是雇用我當助理,就這樣,我誤打誤撞進入了這行,根本沒什麼創作願景,只是想賺錢來買新的鼓皮。在打掃幾次影棚後,我注意到他有很棒的黑膠唱片收藏、一套高級音響設備,還有一台濃縮咖啡機。整個環境看起來很時尚,我心想,那我也想成為一名攝影師。於是,我開啟了這條路,最初完是沒有任何創作理念,但我漸漸發現,這似乎是我想做的事情。」
你攝影生涯初期是怎麼樣?
「當他的攝助後,我的工作非常重,然後再轉到另一位商業攝影師那裡,專門拍大型汽車和啤酒廣告,非常非常商業性。我每天工作 16 個小時,睡在工作室裡。由於實在沒有時間,我根本無法拍攝自己喜歡的照片。當我不再與他共事時,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的風格是什麼,但他很多本來的客戶都開始找上我。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進入了這行,甚至沒有自己的作品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有一個不錯的開始,但我其實並不清楚,成為一名攝影師究竟該是怎麼樣?」
「有段時間我幾乎要放棄了。只是在為糟糕的藝術總監執行一些糟糕的點子,預算也很少。」
「我想做點別的事情,開個咖啡廳之類的。當時我已經商業拍攝了大概 15 年,一直沒有做過時尚攝影。然後突然有一天,拉斯馮提爾的製片打電話給我,問我是否願意拍攝《性愛成癮的女人》(Nymphomaniac)的宣傳。」
能多說一點這經歷嗎?
「我本來真的不想做攝影師了,但我看到卡司陣容,全都是我最愛的名人:夏洛特甘斯柏(Charlotte Gainsbourg)、烏瑪舒曼(Uma Thurman)還有所有超棒的演員。而且拉斯(Lars)實際上也是我開始攝影的原因之一,我非常喜歡他的早期電影。」
「我不曉得你是否記得那些宣傳照,它帶點幽默感。基本上就是一群人在白色背景下高潮的肖像照,我很猶豫,因為當時我更擅長用另一種風格拍攝。但製片人告訴我:「相信我」,她寄給我劇本,那劇本寫得像小說一樣,有三四百頁,文學性非常強,我被徹底震撼了。我想做點和宣傳照不同的東西。於是我打電話給 Louise,說我想做自己的藝術創作。我做了些調查,發現市面上有很多好萊塢的紀錄電影幕後的書,但從沒有一本書是由劇照攝影師基於劇本進行再創作的。」
「我決定,我想做這個,我想拍一本《性愛成癮的女人》的百科全書,拍攝一些(電影裡的性愛)道具。他們回覆我說,拉斯(馮提爾)覺得這是個絕妙的主意,他唯一的要求是:做完全忠於自己的項目。如果你想拍演員,我們可以幫你,但這完完全全是屬於你的創作。等書印刷完後,拉斯會看。他討厭製片人干涉他的作品,所以你隨心所欲地去做吧。他信任你。」
這真是太好了,後來呢?
「所以很多照片是在電影拍攝之前完成的,讓我保有一個更純粹的美學視角,避免模仿電影裡的東西。我拍攝了很多道具,他們寄給我鞭子,我還拍攝了一棵在德國的樹,這棵樹在電影中是很重要的場景。我以自己的方式去拍攝它,我感覺這可能是我擺脫多年攝影舊習的一個契機,因為我的偶像願意完全放手讓我去做這個企劃。我幾乎不太記得拍攝這本書的日子了,因為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一切如此順暢,照片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出現了,無需過多思考。」
那你是怎麼開始轉向「時尚攝影」的?
「故事是這樣的:當時我和家人在希臘過復活節假期,沒有手機信號,只有一個地方能讓我查看電子信箱。我剛好看到有封來自《Self-Service》雜誌的信,本來打算刪掉,但後來一看是 Marie-Amélie Sauvé 邀請我拍攝 2014 年第 41 期的內頁故事以及封面之一,她是該期的客座編輯。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因為我當時完全不在時尚圈。(但我還是先接了這個工作,)在不知不覺中就這樣進入了這圈子……」
「雜誌發行後,我回到了哥本哈根繼續當攝影師。後來我接到一位倫敦經紀人的電話,他說:「我們要想想辦法,這是一個好機會。」從那天起,我像是突然轉換了角色,可以說,我從副駕換到了駕駛座上。《Self-Service》是我闖入時尚界的契機,那次企劃讓我明白自己在攝影上想做什麼,從那之後我就一直走到現在。」
你希望透過你的照片表達什麼?你的願景是什麼?
「談論自己的創作方式很難。我有幾種不同的工作方式。舉例來說,如果以棚拍和外景來分,我喜歡把日常生活中一些奇怪的細節融入棚拍;而當我在外景時,我則試圖讓那裡看起來像是棚拍,像是進入無人地帶一般。我喜歡對比,喜歡有一個概念,有時候我更喜歡複雜的概念——也許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照片完成後的概念是什麼。」
「我已經不再買時尚雜誌,也不再看當代攝影作品了——並不是因為我不喜歡它們,只是我想從攝影以外的其他事物中獲取靈感:繪畫、雕塑、電影……我對文學和句子特別感興趣;如果我讀到一個描述動作的句子,我會有自己自由解讀的方式。我聽過一個 podcast 講 David Bowie 都怎麼寫歌詞,他說他就是偷一些句子,再把它們重組在一起。」
「這聽起來可能很陳詞濫調,但我總是以《小王子》作為參考,因為書中的那些行星就像小型的拍攝場景。(最近我做了一次拍攝,我們處理主角的方式)讓他好像擁有自己的行星。有一棵小的盆栽樹、一杯牛奶、一本 Joan Didion 的書;這些東西非常簡單且具標誌性,但被組合在一起時,或許沒有深刻的意義,但當你看著照片時,會開始思考為什麼這棵樹在這邊,或者它和牛奶有什麼聯繫。我喜歡這些小星球;這一切總讓我回想起這本書。」
我很好奇直覺在你的作品中扮演什麼角色?
「直覺就是一切。我從我曾協助的商業攝影師那學到了這一點:要完全準備好,有 Plan A、B、C,所以如果你要拍一張有藍天和陽光的照片,但那天卻在下大雨,你依舊要有其他備案讓你可以完成這張照片。你必須知道所有的技巧,才能拍出客戶想要的照片。如果你準備充分,那麼你在拍攝時就可以更大程度地發揮你的直覺,準備讓你有時間轉過身來,發覺雨天另一邊的彩虹。」
「充足的準備和直覺是相輔相成的。」
是什麼構成一張好的照片?
「對我而言,一張好時尚照片絕對和『說故事』有關。」
以及我是否被拍攝對象啟發,我深受形狀、質地和輪廓的啟發。再一次,我喜歡對比。我熱愛極其時尚優雅的風格,但同時也帶有一點『哪裡不對勁』的感覺。主要還是我對一些怪異的小癖好感興趣:我喜歡米色,我喜歡紫色,我喜歡皮革;我喜歡尼龍的質地,喜歡羊毛氈的質感,並且喜歡將它們混合在一起。我喜歡當某些東西讓人感覺像在黑板上抓指甲那樣的微妙不適感,並且在同一張照片中將有機的東西和非常清脆金屬感的東西結合在一起。這更像是一種時尚策展。」
能聊聊你為 Cecilie Bahnsen 2024 秋冬時裝秀,設計的綠色絲絨蘋果裝置嗎?
「最初他們邀請我拍照,然後問我是否能為這系列提出一個概念。因此我想到了那個大絲絨蘋果。我很想做更多這類嘗試,試著創造某種實體的東西,這或許這也是未來的趨勢,因為現在很多東西都是用 AI 完成的。如今的攝影師比五年前多了十倍,但工作量卻減少了一半。你始終需要走進一個實體空間,聞到一些東西,或者親眼看到那些活生生的東西;我可以像攝影一樣去做其他創作,以一種人們實際能觸摸的方式來呈現。」
你從事時尚工作以來,觀察到哪些變化?
「即使現在我們能輕易上網接觸到各種事物,所有圖片也數位化了,但我總感覺流通的圖片卻越來越少。就像所有人都只從那 1000 張圖中找靈感一樣。」
「因為 Pinterest,我大概在 200 個 moodboard 上看過 90 年代 Guinevere 的 Jil Sander 廣告。」
Casper Sejersen
「我知道我說這些話感覺就像個老頭。在 1996 年,也就是 Google Search 剛開始那年,我停止了助理工作。所以如果我要為拍攝找資料,就只能去圖書館。現在沒人願意花那麼多時間了,所有的 moodboard 和簡報也都變得越來越侷限。」
「過去有更多原創攝影的原因——時尚也是——是因為現在人們複製得太快了。」
Casper Sejersen
「整個設計師、音樂家和攝影師的創意圈變得更加民主,這意味著,就我所觀察到的來說,中間那一層從未如此龐大,現在有成千上萬的優秀人才。」
「雖然還是只有少數像 David Bowie 那樣的天才,但下一層的平庸之輩卻越來越多。」
Casper Sejersen
你在哥本哈根時裝週期間有什麼計畫嗎?
「我正在為我非常喜歡的新興品牌 Bonnetje 拍攝,我的妻子則負責造型。」
你認為時尚產業的下一步會在哪裡?
「現在的確是艱難的時期,對時尚品牌來說也是如此。我認為會出現一種新的解方。從攝影師的角度來看,我覺得我們已經看太多重複的東西,我認為這必須改變;我們不能再有那些在白色佈景拍攝、配上品牌 logo 的廣告了,必須有一些更創意、更藝術性的作品,就像我們在 90 年代看到的那樣。我希望那些穿著正裝的品牌高層能警覺到,現在的方向是錯誤的。」
「如今很多廣告變得非常無聊、保守;希望高層能重新審視,意識到人們亟須一些與眾不同的事物。」
Casper Sejersen
Casper Sejersen時尚攝影作品
原文出自:Vogue Run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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