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葶芸
最初的基底是爵士藍調佐以60年代的車庫搖滾,日後漸次加入許多city pop元素,落日飛車樂團塑造的形象,打造的旋律,唱誦的歌曲對大眾而言很容易親近。他們以英文填詞唱出慵懶、令人愉快的氣氛,透過和緩明確的節奏、舒壓浪漫的曲風,打動了不僅止於台灣,還有歐美、日本市場的廣大樂迷。
落日飛車如何風靡國際,再回頭奪下2021金曲獎最佳樂團獎,並以同張專輯《SOFT STORM 柔性風暴》入圍同年金音創作獎,成為當代最有代表性的獨立樂團?
發跡:從聽團仔到出專輯
從高中進入大學時期,年方18歲的曾國宏(國國,落日飛車現任主唱)沉醉於迷幻爵士(acid jazz)世界,他一頭栽入音樂圈,組了人生中第一個樂團Acid Lips(酸嘴唇)。而Acid Lips解散後也沒有終結他的樂團生涯,國國又加入「假文藝青年俱樂部」(F.L.A.T CLUB) ,沉浸於後龐克、英搖的頹靡樂音,正如許多歐美電影中典型的追夢少年。
大學未畢業,玩團上癮的國國再組shoegazing(瞪鞋)樂風的「Boyz & Girl」,以及民謠風的「來吧!焙焙!」,兩團皆於2010年正式錄製專輯,「當時幾個朋友湊在一塊兒,三兩人就能組成一團,這樣的社群徘徊於台北南區的Livehouse,包括地下社會、The Wall、師大公園,大家經常聚集看表演,互相串門子、彈吉他、喝酒,彷彿遊牧民族⋯⋯有好多樂團都在那段期間嶄露頭角。」國國笑說,飛車正是在那樣的氛圍中吸收養分、漸趨成形。
事實上,當時的音樂人常跨足數個樂團,例如2009年落日飛車成立,第一批成員包含主唱&吉他手國國、貝斯手弘禮、電子鼓及節奏樂器手鳥人、負責合成器的小干、薩克斯風手浩庭與鼓手尊龍。
在飛車剛成團的期間,團員們仍各自有「外務」(比如國國仍身兼「Boyz & Girl」與「來吧!焙焙!」成員)。而飛車的首張複合式專輯《Bossa Nova 芭莎諾娃》發行於2011年,內容交雜disco、punk、靈魂樂等,應有盡有,「這張專輯帶有某種惡趣味,就連浪漫也是為了惡搞,比如〈I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這首歌,乍聽為情歌,但其實有點白爛(笑)。」
「2012年底,我加入張懸(安溥)的Algae樂團擔任吉他手,直到2016年初巡迴結束(安溥從『張懸』身分畢業),隨即我陷入一段空窗期。」當時猶豫著下一步是當吉他老師抑或「創作自己的音樂」,在命運牽引下國國重聽許多遍飛車首作《Bossa Nova 芭莎諾娃》,越來越確定「落日飛車」可被視為一件認真的事業。他決心和團員重新出發,讓腦中構思已久的《Jinji Kikko 金桔希子》(2015)與《Cassa Nova 半熟王子》(2018)專輯問世。
相隔四年後才發行《Jinji Kikko 金桔希子》,樂團的技術已相對提升,團員也有部分更迭,「增加鍵盤手之後,和聲的運用上更加豐富。但當時也不是刻意要玩city pop,而是年輕時我們學習的樂風深受1970、80年代流行樂影響,因此製作上仍走交融混雜路線,但相較於《Bossanova》,第二張作品已更加聚焦於某個範圍。」對國國來說,《Jinji Kikko 金桔希子》是飛車發展的重要轉折點,而後落日飛車也開始成為他的事業重心。
覺醒:立志做出暢行國際的音樂
2016年,落日飛車的抒情搖滾漸漸在國際築起影響力。某日,國國收到朋友傳來的YouTube連結,他發現《Jinji Kikko 金桔希子》在遙遠的南美洲音樂頻道中,竟有高達兩、三百萬的點閱人次,「那時候既驚喜,也建立起一些自信,認為我們的音樂在國外也有大量的聽眾。」接下來的故事比較廣為人知,自2016年落日飛車參加紐約「Taiwanese Waves at SummerStage」獲得好評開始,飛車便積極勇闖未知的國際巡演之路。
「2017年到2019年間,每年我們都有破百場巡演,有一半以上的場次在國外。」國國回憶起疫情爆發前樂團的繁忙行程,然而,飛車在成功打入非華語市場以前,現實過程也沒想像中那麼簡單。當落日飛車首次巡迴到美國波士頓,一眼望去台下只站了三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該場地的老闆,」國國笑說,但他們沒有時間灰心喪志,樂團若想在國際上闖出名堂,找到當地Agent協助是必須。
行銷預算單薄的飛車還需致力結交當地音樂圈的人脈、在國際間與人盤撋(puânn-nuá,交陪之意),投入三、四年的努力後,落日飛車才首次在巡演中達到800人次以上的售票成績。「後來無論在歐美、日韓或東南亞,若是千人以下的場地,我們的票券完售率還滿高的。」
不同國家對樂團的宣傳策略不盡相同,在歐美他們或許是「帶有東方色彩的五個音樂宅」(笑),在日本又成為「帶有西洋流行風的東方樂團」⋯⋯無論被如何定義,只要舞台燈光一下,當國國望向台下熱情擁擠的身影,每一次他都清楚知道這不是一蹴可及的成果。
願景:帶著誠意之作邁向未來
國國對音樂創作的另一個見解,是他將樂團的創作與漫畫相互比擬,「漫畫也是一種能輕鬆閱讀的媒介,而文本中又暗藏許多哲理,還能加上嚴謹議題的包裝,像這樣的形式相當符合飛車的形式概念。」正好工作室的書架上,擺著國國心目中的Top one漫畫——浦沢直樹作品《PLUTO~冥王~》。
「雖然《冥王》並非浦沢直樹原創作品,但浦沢對手塚治虫《原子小金剛》的重新詮釋,其精煉程度令人讚嘆。」國國坦承自己並不是《原子小金剛》粉絲,但他卻被改編後的《冥王》所震攝,他認為一個好故事與其表現形式必須「形質合一」,本質需透過某種形式完全地表現出來。
漫畫需透過讀者的翻頁介入,想像畫面中的聲響與世界觀,藉以達成作品的完整性。而音樂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類似的媒介,特別是演唱會就需要聽眾的身體參與及聆聽,佐以聽眾的想像力來完整創作者想表達的小宇宙。「形式與本質同等重要。只要創作者說出最想說的話、注入足夠的愛,即便聽眾不在第一時間了解核心內容,但其強大的能量仍會透過音樂的感染力被傳達出去。」
國國在作品中注入情感最實際的作法是不停地重聽,「寫下每一首歌之後,我會反覆播放並仔細和它們對話,直到完全透徹歌曲想訴說的內容,例如〈Candlelight〉便是這樣誕生的。」飛車的音樂核心始終藏著特別的心意,「就算乍聽之下不一定立即有共鳴,但這些作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多年過後,當聽眾回頭聽同一首作品時,肯定能發現當初沒聽見的細節和深意。」創作者對其作品十分珍視,也期待聽眾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參與介入,從外在形式的表現中體悟到作品的本質。
而被問到若有機會與過去的自己見面,會想跟他說些什麼?「如果有一天和剛成團的落日飛車相見,那就擦身而過,當彼此是生命的路人吧,多說一句話都顯得多餘。」國國笑道「每一個選擇都是由已發生的所有選擇累積而來,我們已經盡力去做了我們認為最好的事,不希望任何一個與團員們共同經歷的時刻被改變。若真的有時空旅行,我也希望來自未來的落日飛車能夠站在遠遠的距離,安靜祝福此刻的我們。」
科幻電影《回到未來》的最後一幕,眾人即將啟程之際,發現前方盡頭已經無路可走,有人開口:「道路?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道路。」預示主角對前行的堅定,原先的車道成為了飛行的跑道。這一幕似乎能連結到落日飛車12年來駛於演出的長路,一行人乘著「飛車」 前往世界各地,彷彿〈Bad Trip〉才剛謝幕,2015年乘著第二張專輯《金桔希子Jinji Kikko》正要進入通往世界的軌道。短短一晃眼,竟已駛過無數個澄澈橘黃的魔幻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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