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代,光山行由「台灣漆藝之父」賴高山創立於台中,現在則由第三代的賴信佑接棒。
賴信佑拾起家傳的漆藝招牌,將阿公獨創的「堆漆」技術化身為飾品,賦予漆器摩登樣貌,並為參與2020東京奧運的中華隊選手,設計獨特的堆漆鈕扣,在國際市場上嶄露頭角;近來也以「金繼」修復課程,在文青圈裡掀起金繼風潮,讓人們對「漆」的認識和興趣,又回到生活中。
台中是台灣漆藝的發源地,賴信佑的祖父賴高山,便在日治時期,畢業於培植漆器工藝人才的「台中工藝傳習所」,之後更前往東京深造。
賴信佑有點感慨地說,「小時候學校上課,都只學西洋美術史跟中國美術史,完全沒有提到台灣,以前的人在台灣做的事情對我們來說都很陌生,我甚至不知道阿公的學校其實就在家裡附近。
直到他重組了阿公多年前解散的公司,才真正開始認識、爬梳起台灣漆器工藝的發展脈絡,並發掘阿公那一代甚至再上一代的前輩們,曾如何藉由漆器製作與創作,在這塊土地上留下璀燦的痕跡。
從寶島第一伴手禮到奧運進場服鈕釦
拜訪光山行的舊址,也是賴信佑的老家,我們跟著他走進展間,一覽家中長輩們豐富的漆藝品收藏。
他拿出一只黑底漆花瓶,上面塗印著結實纍纍的香蕉,跟演奏口簧琴的原住民少女,賴信佑解釋說,「這是阿公早期的作品,使用的是日治時期發展出來的『蓬萊塗』技法。」
「塗」在日文中專指漆器特有的技法,而「蓬萊塗」,便是在台灣發展出來的漆藝產品,大多刻印著台灣的代表性元素,包括原住民人像、台灣盛產的水果,還有民間信仰的七爺八爺像等等……富有台灣風情的「蓬萊塗」漆器,是當時日本人來台觀光的必買伴手禮。
國民政府時期,賴高山開設光山行,將留學日本時習得的手藝發揚光大,除了製作日用產品及禮品外,也研發了獨家的「堆漆」技術,將多彩的樹漆堆疊出厚度,開創出堅韌耐久又不褪色的材質,達到漆藝技術的頂峰。
然而,典雅費工的漆器難敵低價量產的石化塑膠產品,曾經輝煌的光山行最終在1980年代拉下鐵門歇業;賴信佑的父親賴作明,則專注於漆藝創作,不涉入漆器產品製作。
原本長輩期待賴信佑也以藝術創作的模式接棒,但他卻抱持完全不同的想法,「我覺得漆器還是要具備功能性跟實用價值,才能走進一般大眾的生活。」
賴信佑在2016年重整光山行時,便決定重拾阿公最初的「民藝」傳統,以製造日用品為主,並在各種嘗試後將家傳的堆漆技術化為耳環、項鍊等飾品,還被服裝設計師周裕穎相中,成為中華隊的奧運進場制服上的紐扣,稱得上是台灣漆器的一次華麗變身。
而這塊小小的漆扭扣,以正面的金銀兩色為奧運選手們獻上「摘金奪銀」的祝福,還有象徵著台灣玉山頂峰的巧思。此外,側面鮮明的六色彩虹,則展現了台灣作為亞洲第一個通過同性婚姻國家的包容多元。
為了製作這獨一無二的彩色漆扣,賴信佑指出,他們需要一一調整樹漆的色彩,再一層又一層地堆疊上漆,並靜待天然樹漆自然乾燥,平均每層要等待一天。總共120層的色彩,便是四個月的漫長過程,如同運動選手們在登場前的反覆訓練,考驗著耐心與毅力,最終再打磨成追求完美的堅持。
2020年受到疫情影響,鈕扣製作曾一度全數停擺,已經完成的成品出不去,貨款也下不來,迫使賴信佑重新調整腳步。
讓天然樹漆重新被認識
「本來我們計畫要把產品推到國外去的,但疫情的考驗反而給我們一個契機來深化本地市場。」賴信佑樂觀地說。
「我們遇到的最大阻礙,是台灣人對『漆』的誤會很深。」賴信佑說明,在日、韓、東南亞跟中國,天然漆跟化學塗料的劃分非常明確;但是在台灣,講到「漆」大家就想到油漆,直接跟化學塗料劃上等號,很少人知道真正的「漆」其實取自於漆樹,是純天然的產品。
因此,賴信佑積極從事推廣教育,開設課程解析漆器的製作工序,一次一次訴說,漆器工藝由日本人引進後,在台灣扎根成長的故事。
漆器工藝在台灣的發跡、壯大至沈寂,也交織著賴信佑的家族編年史;扛起了光山行招牌的賴信佑,期許著為台灣的漆藝發展和自己家族史,開創新的一頁。
金繼修復召喚惜物情懷
在分享「漆」的過程中,賴信佑發現聽眾的好奇心會被激發,會想要親身參與、並支持漆器產品,他便推出以漆黏著破碎器皿的「金繼修復」體驗課程。
「金繼」(Kintsugi) 是一種修復破碎陶器的方法,源於十五世紀的日本,使用天然漆作為黏著劑,塗在接合的破片邊緣後,再塗上金粉,最後等待漆乾燥,器皿又能繼續使用。
瞄準現在的永續理念,還有賴信佑想讓漆器走進生活的理念,透過金繼修復,讓客人用天然樹漆黏接破碎器物,加強了人跟器物的情感,「漆」的角色,透過金繼又再次立體了起來。
賴信佑的夢想,是將漆器工藝在台灣的前世今生,讓現在的台灣人知道,也讓更多人感受漆器的質感與溫度,最終讓漆藝透過日常物品的使用,再次回到生活中。
(採訪/撰文:匠生活誌陳苡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