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台首次空污大數據分析：每三筆超標，就有兩筆「被消失」

為何被列管的煙囪，看數據超標都不多，但台灣天空動不動就紅爆、紫爆？《天下》首度以大數據分析工業污染源，追蹤全台111家廠商、326根被列管煙囪，過去1年9個月、近3千萬筆監測數據，揭開藏在台灣天空背後，記載不實、美化作假、掩蓋刪去的祕密。

灰濛濛的霧霾籠罩台灣西部大地，監測站亮起的紅害警報，讓台中人看不到大肚山、高雄人看不見八五大樓、屏東人看不見大武山……。

儘管環保署每年底公布的空氣品質監測成果，宣稱台灣空氣品質已經逐年改善，但民眾的真實感受如同群創榮譽董事長段行建所說，「為何我感受到的空氣是愈來愈糟？又為何不抽菸、不煮菜、沒有家族病史的人會得肺癌？」

不滿台灣空氣品質的民眾，在去年底九合一大選時走上街頭抗議，空污成了左右縣市長選舉勝負的關鍵因素。

台中火力電廠等工業污染源， 排出的空污籠罩大台中， 連中火煙囪都在霧霾中消失了，如同大數據調查下的空污數據， 「被消失」在各種法規漏洞、 人為疏失中。 然而天空是最誠實的， 不會因為把數據修改了， 超標就不存在而換上了藍天； 台灣西部紅通通的空污警訊， 是最真實的數據。 天空，從來都不會說謊。（邱劍英攝）

台灣天空藏著什麼樣的祕密？為何數據變好、民怨卻愈高，是否有人偷偷排放污染源？歷時半年，《天下》與 資料英雄計劃（Data for Social Good，簡稱D4SG）合作，募集民間資料高手進行「固定污染源空氣污染物連續自動監測設施」（CEMS）的大數據資料分析與研究。

首次空污大數據分析： 326根煙囪，有大量缺值、註記修改

啟動這項調查的原因是，當台灣各界為發電廠燒生煤、火力降載、提前除役等議題爭論不休，是否應深入探討污染源到底排了什麼？又排了多少？是否超排到台灣的天空裡？有沒有準確的數字來看台灣空污？

能進行調查的另一個原因是，自2017年1月起，環保署首次將台灣工業重大污染源的CEMS即時數據公開上網，讓公眾監督重大工業污染源。

其涵蓋全台灣111家工廠共326根煙囪，佔了台灣工業污染總排放量（硫氧化物、氮氧化物）的73%，從石化、鋼鐵、水泥、造紙、焚化爐、發電廠，社會大眾爭議的大污染源都在裡面。

《天下》與D4SG將2017年1月至2018年9月，總數逾2930萬筆的監測資料（每15分鐘一筆的硫氧化物、氮氧化物即時排放值），進行大數據分析。

結果發現全台灣326根煙囪，每一根煙囪的資料總數竟有嚴重落差。歲修時測不到、故障停工等狀況，導致數據大量遺失、缺值，讓地方環保局頭痛不已，到底工廠有沒有違規偷排？

接著還有逾620萬筆數據，以運轉設備暫時停機，監測設備校正、故障、維修、測到失控值等理由，將測到的15分鐘一筆的數據註記為無效，不列入空污排放的計算，等於數據被消失了，佔總筆數約五分之一。

其中又有18.2萬筆的空污數據超過標準，卻高達13.6萬筆被註記為無效。

也就是說每出現3筆排放超標的空污數據，就有2筆被註記為無效，等於從來沒有排放超標。

超標數十倍、百倍的數值， 最後竟都經註記而「抹去」紀錄， 但真實的空污已活生生排放進天空， 被吸入你我的體內。（邱劍英攝）

繼續問，缺值、註記為無效就等於沒排空污嗎？

追空污實錄：有人數據解釋不清，有人「假故障、真排污」

《天下》針對超標次數與修改次數高的煙囪進行實地採訪，包括台中市文山焚化廠、嘉義縣嘉惠電廠。採訪發現，嘉惠電廠確實排放超標的空污數值，竟大多被註記為無效；同樣情形也發生在經常超標、卻透過註記美化數據的台中文山焚化廠，超標數據卻連中央環保署、地方主管焚化爐的台中市環保局，都無法解釋。

長年研究、看到文山焚化廠周遭居民充滿健康風險的陽明大學環境與職業衛生研究所專任教授郭憲文說，每一筆超標都應被仔細檢視、討論，視為理所當然而放過，對於民眾健康是莫大的威脅。

《天下》也針對台塑集團異常的工廠比對，發現「假故障、真排污」現象。

其中一支煙囪是位於雲林麥寮六輕的台化芳香烴三廠，逐筆檢視四萬多筆的資料，發現2017年4月、5月出現監測數據超標的情況，卻被記載為「CEMS監測設備故障而無效」，讓人疑問：講求追根究柢、改善永無止境的台塑集團，怎麼會任由設備故障？還因此變成有效數據不足，被雲林縣政府罰了10萬元。

《天下》追問台塑總管理處安全衛生環保中心環境評估處處長吳宜展，他坦承，「是因現場操作人員對法令不熟悉，發現監測數據不穩定，遂將監測數據註記為CEMS故障狀態。」也就是說設備根本沒壞，是操作人員的錯誤，把超標值修改成為無效值，但空污卻已經被排放出去了。

這也是地方環保局的困擾，到底是惡意偷排、還是人員疏失？根本無從證明，只能開罰資料不足或登載不實。

位於雲彰海濱一帶的六輕，是台灣最大石化園區， CEMS數據卻存在操作人員對法令不熟悉， 導致登載不實、有效數據不足的問題， 衍生的空污問題，更是全台人民共同承擔。（劉國泰攝）

台塑集團還有部份煙囪資料不足、空白的嚴重情況，吳宜展說，「應該是環保署提供的公版傳輸軟體設計不佳，已向環保單位反映。」CEMS法規專家、成大永續環境實驗所助理研究員簡聰文反駁，「沒有公版傳輸軟體問題，應該是台塑自己的問題。」

這些「假數據、真排污」案例是普遍作假？還是特例？

全文未完，繼續跟著《天下》記者去抓空污！

※本文由天下雜誌授權報導，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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