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轉角，看到來自各個不同廠牌的電動滑板車，你是否會覺得它除了污染較低、方便巴黎人穿梭在城市巷弄外，也深受當地人及遊客的喜愛呢？其實，事實並非完全如此，因為電動滑板車雖然標榜低碳排、方便、隨借隨還等特性，但問遍了身邊所有朋友，每個人聽到這些共享電動滑板車時，卻都直搖頭。
共享電動滑板車如何遍佈巴黎街頭
交通工具一直都是碳排的源頭之一。為發展節能減碳的運輸方式，第一家共享電動滑板車於 2018 年落腳巴黎，主打綠色交通、共享經濟的口號，開放民眾在街上隨租隨還。在當時各種發展都充滿可能性，且沒有相關法律規範的全盛時期，就有超過 12 家新創在巴黎市區放置共享電動滑板車。主要的使用族群約有 42% 是觀光客，其他的使用者裡最大的族群，則是一般上班族還有學生。
短暫造訪巴黎的人，之所以會成為共享電動滑板車的主力客戶，最大的誘因是註冊簡單、操作符合直覺，且隨處可見的共享電動滑板車滿足了旅行的彈性，並可幫助他們在避開複雜且髒亂的巴黎地鐵時，還能享受美麗的巴黎街景。有些長住在巴黎的人則認為，在巴黎開車、騎車的路況太差，自由借還的共享電動滑板車，是一個很適合穿梭巷弄的好選擇，也可以是做為剩下最後一哩路卻不想走時的最佳代步工具。
從嚴管到禁止
直到 2019 年，巴黎政府在多次在整理街上停成東倒西歪，以及打撈被丟進塞納河的共享電動滑板車和處理多起交通意外後，便決定加強監管，明確立法禁止在人行道騎滑板車，並劃設專屬停車區。最後更在 12 家共享電動滑板車公司中，選出 3 家續發營運許可，還設下每間公司最多 5,000 台滑板車的限制。
ONISR 2023 交通事故統計報告，交通死亡意外統計表格截圖。圖／截自 ONISR
根據法國國家跨部門道路安全觀測中心（L'Observatoire national interministériel de la sécurité routière，ONISR）的最新交通事故統計報告，從 2019 到 2022 年單人電動交通工具（Engin de déplacement personnel motorisé, EDP-m，含電動滑板車如 Segway、Hoverboard 等）相關的交通事故致死率提升了 240%。光是 2022 年，巴黎總共有 3 人因為單人電動交通工具的意外喪命，還有超過 450 起的事故，而且高達 73% 的事故主因是這些交通工具的使用者不遵守交通規定。
今（2023）年 3 月 29 日，法國交通部長宣布，提高全國電動滑板車的使用年齡從 12 歲變成 14 歲。除此之外，違規雙載或是在人行道騎車的罰款從 35 歐（約新臺幣 1,178 元）一口氣漲到 135 歐（約新臺幣 4,546 元），希望更嚴格的法規，可以有效敦促用路人在法國 200 多個城市裡，更有秩序地使用電動滑板車。
而擁擠的巴黎早在 2022 年 11 月，搶先一步禁止了所有未成年人使用電動滑板車。在全國法規更改的同一週，巴黎市政府選在 4 月 2 日進行了一項公投。據投票結果，今年 9 月開始，巴黎將全面禁止共享電動滑板車。
為何行人反對共享電動滑板車？
住在巴黎兩年多了，我一直還沒用過共享電動滑板車。除了覺得自己的雙腳萬能且地鐵就很方便外，作為行人，這些共享滑板車總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字「亂」。
它們被亂七八糟的停放在路邊，有的倒在街上、有的橫跨人行道。因為這些電動滑板車體積小很靈活，不少使用者就常在人行道和柏油路之間亂竄，哪裡有路往哪裡鑽，也有些人會抓緊空隙闖個紅燈。其中就屬過馬路和在步行區最容易看見觀光客、年輕人騎著這些電動滑板車從旁呼嘯而過。
試騎過一次就不想再嘗試？
我身邊也不乏試過一次共享電動滑板車後，就不想再用的朋友。他們認為，這些滑板車使用上價格昂貴，得先付 1 歐租車，後續再按使用時間計價，半小時左右的路程要花上比地鐵貴 3、4 倍的花費（地鐵單程票 2 歐，而共享滑板車半小時約 8 歐，約新臺幣 268 元），這也比政府經營的共享單車 velib 貴上不少（每半小時 1 歐，約新臺幣 33 元）
另外，常常影響使用體驗的還有巴黎區域限速的問題。這些共享電動滑板車一般最高時速設定在 20 公里，途經全巴黎 700 個被劃設為「人群壅塞」的區域時，滑板車會自動降速到時速 10 公里，要是使用者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進入或離開人群壅塞區，時快時慢的移動方式反而容易因為更難控制龍頭，造成滑板車晃動或失去平衡，也可能讓前後用路人無法正確預判滑板車的速度。
汽機車用路人也受夠了
每次在市區繞一、兩個小時的駕訓班課程裡，身為駕駛人的我，遇到最大的危機之一，就是開在不熟悉路上，突然發現車旁有不知從哪裡竄出行人、單車或電動滑板車。
特別是在壅擠的路段裡，機動性高的電動滑板車駕駛，常常找機會在車縫中騎出自己的一條路。最讓人覺得荒唐的是違規雙載的情侶，有時這種狀況會因滑板車電力不足，原本要想要製造一點浪漫情調，結果最後往往會變成兩人又艱難、又滑稽地在街道上危險穿梭。
一般法國考汽機車駕照時，烙印在腦裡的右方先行權（La priorité à droite），在多數電動滑板車使用者眼中卻近乎不存在，其中更不乏逆向行駛，或是單純沒有注意路況的電動滑板車使用者。
常在巴黎騎重機上下班的同事 V 也對電動滑板車很感冒。他表示，路上到處都是亂竄、闖紅燈、雙載、搶道等幾乎沒有遵守交通規則的電動滑板車使用者，每天短短 20 分鐘到半小時的通勤路程裡，他時不時就會遇到差點造成交通事故的違規電動滑板車。
此外他也說，雖然巴黎政府有盡力劃設專屬的電動滑板車停車格，但這些滑板車數量之多，且不是每個使用者都遵守規定，老是會有滑板車隨意停放在機車停車格裡，佔用早就已經為數不多的機車停車空間。
沒想像中節能減碳
另外，法國新聞媒體《Le Point》於 2020 年的調查就指出，大家普遍認為愛地球的共享電動滑板車其實沒那麼環保。
共享電動滑板車的碳足跡，主要來自於製造滑板車和電池，而在巴黎市區運送這些電動滑板車至指定位置也產生不少額外的碳排。此外，那些還沒壞掉就被丟進塞納河裡的滑板車，以及報廢零件的過程，更是讓平均每人每公里的碳排放量居高不下。相關碳排量僅低於計程車、私家車、機車和公車的排放量。
因此只能說共享電動滑板車的出現，確實讓部份人有機會轉換交通方式，減少了一定程度的汙染。不過，省下來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依舊不及製造、運送和不當使用所累積的額外碳排，使得原本想要節能減碳的初衷，在實際使用下卻是獲得相反的結果。
共享滑板車禁令真的會實施嗎？
巴黎市長伊達爾哥（Anne Hidalgo）曾公開表示反對這些共享電動滑板車，但她也說不管投票人數多寡，巴黎政府都會依投票結果行事並尊重巴黎人的決定。而這次公投結果雖有高達 89.03% 的人反對共享滑板車，但其中投票最大的爭議點莫過於，登記投票的人只佔巴黎投票人口的 7.4%。
在巴黎營運的 3 間共享滑板車公司則質疑，這樣的投票率和投票結果，是否真的有反映民意。畢竟投反對票的人僅為所有投票人口的 6.6%、巴黎人口的 4.2%，難道 90% 以上沒有投票的人也真的希望共享電動滑板車離開花都嗎？
於是，巴黎人報做了一個小型街訪，不管是長住巴黎的居民、留學生或是觀光客，受訪者多數認為要在 9 月 1 日強行禁止滑板車是錯誤的決定。有人直指這樣的作法，是在減少交通碳排這件事上走回頭路，有人覺得這是巴黎拒絕創新與嘗試，也有人覺得這樣只會降低巴黎的交通品質。
知名新聞自媒體 Hugo Décrypte 的相關貼文底下，也是哀鴻遍野，因為不少人認為，公投結果根本沒有反映出共享電動滑板車使用者的聲音，且完全脫離市區交通的現況。
其中一家營運商 Dott 表示，每年提供共享電動滑板車服務的 3 家公司，付給巴黎的稅金近 100 萬歐元。要是真的必須在 9 月禁止共享滑板車，並結束這 3 家公司的營運許可，巴黎政府不僅會少了一大筆稅金收入，還可能面臨共享電動滑板車公司逾 800 名員工失業的問題。
另一家營運商 Lime 也指出，從 2020 年 1 月至 2022 年 6 月，他們服務超過 1,600 萬次旅程，僅有 1,200 多起事故。多數受影響的是使用者自己，其餘只有 2% 是跟行人相關的事故，且大多都只是輕微擦撞，足以證明超過 99.9% 的旅程都是安全的。而全國交通事故統計報告裡，提到的單人電動交通工具（Engin de déplacement personnel motorisé）也包含私人的電動滑板車，並不全然由共享電動滑板車背負起這些交通意外的責任或罵名。
這項公投另一個問題，還有投票登記前 Lime 的廣告活動，他們說為了要鼓勵大家登記投票。凡是有投票的人無論贊成或反對，都可以享有 15 分鐘的免費旅程，這個近乎買票踩紅線的行為，在當時也引來不少的撻伐與討論。
值得思考的是，在節能減碳還有交通革新的方向下，都市的確需要更環保的交通工具。若是在正確的使用下，共享電動滑板車的商業模式，可以有效減少城市裡人們對高碳排交通工具的依賴，成功達到這個交通工具最初的目標，也讓居民或遊客都能夠享有在城市裡移動的另一種選擇。
不過，當多數使用者違反交通規則、不當使用電動滑板車時，看似立意良善的共享交通工具便會成為都市生活與環境的夢魘，也會讓人持續對共享電動滑板車有不好的印象，想把它們趕出去。
或許，巴黎需要的不是全面禁止共享電動滑板車，但究竟要如何在擁抱創新、達成減碳目標、改變個人以及商業行為、確保市容和秩序的存在等各項議題間取得平衡？這不僅是巴黎今天遇到的難題，也是許多大都市在推行創新、減碳的交通工具時需要面對的重要課題。
【延伸閱讀】
●把浪漫還給巴黎，「無車日」已成趨勢：花都生活不只要效率，更要品質
●中國各大城市的「新世界奇觀」：單車墳場──是誰玩壞了「共享經濟」？
※本文由換日線授權刊登，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