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有事沒事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大概是：＂putain!＂。開心的時候可以說「putain 這實在太棒了」、「putain 這個風景太美了」；不順心或想抱怨時也會說「putain 煩死了」、「putain 我竟然忘了帶我的手機」。基本上，這句「髒話」在日常生活中根本萬能，不分男女老少，幾乎人人都能出口成「髒」（但在職場原則上會避免）。對法國人而言，這句還只是無傷大雅的「小兒科」髒話，甚至是有些人成天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他們不認為這算得上「髒」。
華人文化中的「以和為貴」、「退一步海闊天空」這類格言，不存在於法國人的思想裡。我一直不太喜歡正面衝突，所以經常本能地希望避免衝突，有時即使心裡不高興，仍偏好默不作聲，覺得只要沒有太嚴重，那就「算了吧」。但我漸漸發現，想在法國生存，要是不出聲、不學會捍衛自己（即便自己未必是對的），反而可能讓別人占了上風，或是遭受無妄之災，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過，也許是個性使然或語言關係，至今我在法國都還沒成功當過「爽罵別人」的那個，倒是有過好幾次類似這樣的情況：有鄰居曾因一場誤會，就往我們家窗戶砸雞蛋；也有不少次因為被我們養的狼犬嚇到、或和他們養的狗起衝突，而被辱罵得很難聽。
法國人總給人禮貌優雅的印象，但他們真要兇起來，卻是不容小覷。舉凡情侶辱罵、鄰居辱罵、遛狗辱罵、行政辱罵、電話辱罵……仔細歸類起來，清單大概能列得很長。只要踩到他們「很容易就爆炸」的底線，不少法國人都坦言自己能毫不留情、不顧任何人面子地盡情發洩。
然而，最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還是「路怒」這回事。
法國人開車沒耐心，自認是「危險駕駛」？
法國被列為歐洲國家中「駕駛最沒水準和危險」的第一名。
2020 年的一項抽樣調查中，約有 70% 的法國人承認自己「侮辱過其他駕駛人」，歐洲平均為 55%，法國明顯偏離了這個標準；甚至有約 20% 的人表示在開車時「感覺自己變了個人」，更衝動、緊張或具有攻擊性。
另外，56% 的法國人認同自己會「無意中對惹惱自己的駕駛人按喇叭」；91% 的人坦承自己經常超速；還有 34% 的「危險族群」表示，當其他駕駛者惹惱他們時，他們會故意黏著對方的車屁股，完全不理會安全距離的規則。調查中也有 18% 的人坦言，當他們真的很生氣時，會「直接下車」找那位駕駛人搞清楚狀況。
剛認識男友 A 時，經常會聽到他罵前面的車子，辱罵的字眼一句比一句還要難聽。當時的我好聲好氣勸他別那麼情緒化，後來發現，我在法國坐過的每一輛車，算一算大概十之八九都是這麼「火爆」的場面。
無論是朋友的車，還是旅行時共乘的汽車，一旦前面的人開得太慢、沒有打方向燈、超車、後面的人離太近、交通堵塞等等，駕駛人就會覺得「不合理」而暴怒，且經常並非只是在車上咕噥幾句而已，而是搖下車窗對著前面的人大吼辱罵，每次都令我看得冷汗直流。
在法國的道路上，我最常聽到的幾句罵聲不外乎：「你這個白癡！」、「你為什麼不去死？」、「該死的王八蛋！」網路上甚至還做了一份排名，分別列出男女駕駛時最常辱罵的 10 句髒話。衝突場面不外乎兩台車互相嗆聲，或是後面這台想要故意追撞前面那台、前面那台向後面比中指等等。但這些場景對法國人來說，似乎已經見怪不怪。
公車司機也易怒？親眼目睹火爆場面
除了普通小客車，大眾交通運輸工具的司機們也不好惹。某一次，我遇到一位公車司機在車上不顧眾人眼光，痛罵了路途中調皮胡鬧、弄髒座椅的一位中學生，還直接請他下車，並且跟他要證件，嚷嚷著要往他們學校校長打小報告去，最後還口頭警告他下次再犯就不給上車。
我最近坐公車時，有人按了鈴卻沒下車，司機立即不客氣地大聲嚷嚷，罵起整車乘客：「你們如果沒有要下車，請別按鈴好嗎？為我想想可以嗎？你們這樣按了不下車，我還要停，停了卻沒人下車是浪費我的時間。我時間很寶貴，你們的行為可能讓我沒時間上廁所！」
當然，以上情況，這些司機們確實都有各自的「苦衷」，不過，我倒是不確定若是發生在台灣，司機們會不會敢於以如此暴怒、直接的口吻來勸告乘客？
另一項福特《Opinion Matters》調查，則訪問了法國、英國、西班牙、德國、義大利的 2,000 名 7-12 歲兒童，結果顯示：在法國，高達四分之三的孩子表示父母開車時會說髒話。其他國家諸如德國、西班牙、英國等，開車辱罵的現象都比法國低得多，在傳統印象中身為拉丁熱血民族的義大利，更是比法國低了兩倍。看來，要是想把這個結果歸因於「熱血與熱情」的基因，也不合適。
永無止境的惡性循環
2023 年，法國電視台《TFI》以〈他罵我祖宗八代，法國人開車愈來愈凶悍〉為題進行報導，觀察到許多駕駛者（89%）表示他們害怕上路，因為其他駕駛的「不文明行為」讓他們相當緊張。
根據報導，一位送貨員表示，自己曾在送貨時，有人走過來直接對他說「快點滾！」一名駕駛也分享，他看過有人開車時不爽對方行為，用鐵棍互相毆打，自己當時正好也受到了鐵棍的打擊……事實上，該調查也說明了受害者中的大多數人，也有可能是讓衝突發生的「不文明的施暴者」。
2018 年 CNSR（Conseil National Sécurité Routière，國家道路安全委員會）專家 Jean-Pascal Assailly 接受媒體《LCI》採訪時，試著解釋這種現象：「汽車讓我們回到幼稚的反應，讓我們感覺自己是世界的主人。我們把汽車變成了一種泡沫或子宮，人們在其中彼此隔離。他們因此聽不到噪音，也感覺不到其他人的速度或存在；當其他人不存在時，人們就愈能肆無忌憚地做任何事情，可以侮辱別人，或……殺死他人。」
心理學家兼 IFSTTAR（法國交通、規劃和網路科學技術研究所研究員）Jean-Pascal Assailly 試著分析法國人愛辱罵的行為。雖說辱罵或許能暫時釋放心理壓力，但被侮辱的人也經常會不甘示弱地回擊，衝突只會加劇，成為永無止境的惡性循環。
法國人的駕駛表現，這幾年早就不斷被拿出來討論，但一直沒有找出結論和解方。總而言之，在法國開車上路，除了得兼顧道路安全，還得克服一不小心惹毛這些「路怒族」駕駛的恐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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