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之聲中文網)法國導演雅克·歐迪亞(Jacques Audiard)執導的驚悚歌舞片《艾米莉婭·佩雷斯》(Emilia Pérez,又譯《璀璨女人夢》)正在成為輿論焦點。這部扣人心弦的影片講述了一位墨西哥毒梟想要拋棄過去、以女人身份開啟新生活的故事。
這部由奈飛(Netflix)制作的電影以其情感飽滿的音樂場景在好萊塢大受歡迎,已獲得13項奧斯卡獎提名,並拿下四項金球獎。
盡管好評如潮,墨西哥人卻不買賬。他們對這部電影進行了激烈的抨擊。
雖然故事設定在墨西哥,但歐迪亞卻在巴黎附近的攝影棚完成了拍攝。除了演員阿德裡安娜·帕斯(Adriana Paz)外,主要演員均非墨西哥人。片中女主角由西班牙跨性別演員卡拉·索菲婭·加斯孔(Karla Sofia Gascon)飾演,其他主演包括美國演員佐伊·索爾達娜(Zoe Saldana)和賽琳娜·戈麥斯(Selena Gomez)。
電影是否利用墨西哥人道主義危機?
生活在阿根廷的墨西哥記者塞西莉亞·岡薩雷斯(Cecilia Gonzalez)在社交媒體X上批評道:“《艾米莉婭·佩雷斯》集電影所有惡習於一身:刻板印象、無知、缺乏尊重,以及從全球最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之一(墨西哥的大規模綁架及失蹤案)中牟利。”
在好萊塢工作的墨西哥攝影師羅德裡戈·普列托(Rodrigo Prieto)也批評這部電影“缺乏真實感”,唯一例外的是帕斯的表演。
墨西哥演員帕斯在電影中飾演一名因毒梟暴力喪偶的女性。在電影新聞發布會上,歐迪亞的作品受到嚴厲批評。在討論過程中,帕斯一度淚灑現場,並透露自己曾在18年前遭遇綁架。
墨西哥毒品戰爭中的失蹤者
幾十年來,墨西哥一直深陷毒品戰爭,販毒集團之間爾虞我詐,暴力事件層出不窮。許多人隨時都可能“失蹤”,稱為綁架或非法處決的受害者。
截至2024年8月,墨西哥國家失蹤人口登記處(RNPDNO)記錄的失蹤人數已達116,386人,但至今只有40名罪犯系獄。
墨西哥國際人權組織德國分部事務協調員弗朗索瓦絲·格雷夫(Francoise Greve)表示:“政府官員往往也參與這些犯罪活動。”
“很少有案件真正水落石出。” 她告訴德國之聲。
電影與文學中的墨西哥暴力
墨西哥的失蹤案件長期以來一直是文學和電影的主題。
例如,在小說《奧林卡》(Olinka,2019)中,記者兼作家安東尼奧·奧爾圖諾(Antonio Ortuno)描繪了一個由黑幫控制的建築公司建造的豪華住宅區裡發生的故事。奧爾圖諾出生於1976年,他通過文學揭露家鄉瓜達拉哈拉的黑暗現實。作為一個強大販毒集團的基地,瓜達拉哈拉也深受腐敗、經濟犯罪和毒品暴力的困擾。
智利作家羅伯托·波拉尼奧(Roberto Bolano)的代表作《2666》,在他2003年去世一年之後出版。這部獲獎小說講述了墨西哥一系列沒有破獲的女性謀殺案。
2020年,費爾南達·瓦拉德斯(Fernanda Valadez)執導的電影《有跡可尋》(Identifying Features)在聖丹斯電影節首映,講述了一位墨西哥母親苦苦尋找失蹤兒子的故事。
“21世紀最粗糙、最具誤導性的電影之一”
如今,《艾米莉婭·佩雷斯》以新的視角呈現了這一危機。然而,許多影評人認為這種視角是有害的。
墨西哥作家豪爾赫·沃爾皮(Jorge Volpi)在《國家報》(El País)發表的一篇評論文章中,將這部電影稱為“21世紀最粗糙、最具誤導性的電影之一”。
他指出:“認為一個下令殺害數百人的野蠻暴力男性,僅僅因為進行了性別轉換,就能突然變成一個充滿同情心、關懷弱者的女性,這是一種不可原諒的敘事游戲。”
沃爾皮總結道,即使這部電影贏得了大獎,它依然只是對受害者的不尊重。
導演歐迪亞:這並非是一部紀錄片
導演雅克·歐迪亞曾表示,他並未對墨西哥進行太多研究,因為他“對這個國家的了解已經足以拍攝這部電影”。
他解釋說,盡管他的故事基於社會和政治現實,但他從未打算拍攝一部關於墨西哥現狀或性別轉換的紀錄片。
“我采用誇張的表現形式,以音樂劇和情節劇的藝術化手法來講述這個故事。” 歐迪亞告訴德國《日報》(taz)。
事實上,《艾米莉婭·佩雷斯》最初是作為歌劇劇本創作的,並保留了歌劇特有的結構和表現力。電影中的情感場景都會自然地過渡到音樂表演。
歐迪亞補充道:“在這部電影裡,歌曲是敘事的一部分,而不僅僅是裝飾性的點綴。”
“我有資格講述這些主題嗎?”
盡管故事背景設定在墨西哥,但電影僅在故事背景中提及失蹤案件。
其中一場戲中,被謀殺者和失蹤者的妻子們合唱了一首歌曲《Para》。歐迪亞指出,這類“寡婦合唱團”在墨西哥是真實存在的。
他還表示,電影的重點並不是變性問題,而是更廣泛的社會議題。
“真正的問題是:我有資格講述這些主題嗎?” 歐迪亞說。
“作為一名70多歲的白人異性戀法國人,我能否談論性別轉換?能否講述毒梟犯罪受害者的痛苦?我認為我是有資格的。”
“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閱讀、觀察、思考,為什麼不能用語言、歌曲,甚至舞蹈來予以表達呢?”
藝術自由還是不負責任的敘事?
歐迪亞表示,他希望拓展視角,吸引更廣泛的觀眾。他承認,這確實存在被指責“簡化問題”的風險。
“當然,我可以選擇一個更容易的題材,或者一輩子避開所有敏感問題。”
人權事務協調員弗朗索瓦絲·格雷夫認為,《艾米莉婭·佩雷斯》獲得的國際贊譽令人不安。
“把一個販毒集團首領塑造成一名人權活動家,這是極其可疑的。”
她認為,藝術自由的確允許歐迪亞“以任何方式拍電影”,但這不意味著他可以忽視墨西哥人對這一話題的痛苦和憤怒。
格雷夫說:“如果你選擇探討這樣的主題,就必須對你創造的敘事和它帶來的影響承擔一定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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