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aliwa,東魯凱語的意思為真正的部落,此處曾是台東達魯瑪克部落(Taromak)的居所,但因百年前日本政府的移住政策,強制讓部落移居到山腳下,身為達魯瑪克一份子,希冀藉由這次的尋根返鄉之旅,找回心靈上的歸屬與認同感。
「卑南地方的高山有一個蕃社大南社,叫做 Taruma,這一族不能歸類於其他蕃族,沒有聽說過有旅行者探訪過。大南社共有3個不同大小的蕃社,會出草馘首,風俗像卑南蕃或排灣蕃,蕃社內住屋樸素,社蕃很鄭重地款待我們,住屋不像排灣蕃,有點像後山的澤利先蕃。」──《探險台灣》鳥居龍藏。
這段文字擷取於鳥居龍藏博士1898年第3次探訪原住民部落的演講紀錄,博士提及的就是 Kapaliwa,也是我第一次讀到關於 Kapaliwa 的文字敘事,當時對博士以學術角度敘述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但親臨現場卻有難以言喻的震攝感。
回達魯瑪克(Taromak)傳統領域小鬼湖前,怕族人到訪傳領會到侵擾祖靈,所以請益在部落的力元表哥,他表示我應該先要回舊部落祭拜祖靈打聲招呼,讓祖靈知曉我要回小鬼湖。
我說:「請問回舊部落 Kapaliwa 需要申請嗎?」(台灣走很多傳領都要申請)
力元表哥:「回家是不用申請的。」
頓時,內心一陣湧動,歷經30多年的自我探索,本來認為自己是飄蕩在外的浮萍,原來我是有歸屬的。
我的根,位於海拔600公尺,深居於蒼翠茂盛的山坡地中。
小河之歌,道出大南的鄉愁與悲歡歲月
「彎彎小河流就在故鄉的山裡頭,靜靜地陪我無數個春秋,帶著無限的思念,帶著濃濃的鄉愁,日復一日慢慢流到海裡頭。」──沈文程《小河之歌》
一行人坐著四輪傳動的車,一路顛頗前行,左側蜿蜒著清澈碧綠的大南溪,它不僅是滋養這片土地的生命之源,更是無數回憶與鄉愁的時光之河。沈文程這首膾炙人口的《小河之歌》歌詞中濃烈的思鄉之情,與大南溪的流水共鳴,觸動著每位遊子的心弦。看似寧靜僅有幽微漣漪的溪流,曾無情地奪走不少生命,目前此處尚未完整規劃,建議不要貿然下水,更希望來此一遊的遊客,尊重這片土地不要遺留垃圾和人為痕跡。
1969年,艾爾西颱風肆虐的夜晚,一場大火吞噬了大南村。火舌不僅燒毀了族人賴以為家的住所,更無情地奪走了數十條寶貴的生命。大南村也因為音譯大難,改名成東興村。時至今日,回望舊部落的路上,仍能看到被荒煙蔓草吞沒的頹圮房舍和教堂遺址,無言地訴說著那段悲痛的歷史。
重返舊部落 Kapaliwa,開啟百年石板屋的重建之旅
經過約幾十分鐘的路程,我們終於踏上了 Kapaliwa 的土地。祖靈碑的對面曾是大南駐在所,如今卻人事已非,連遺構駁坎都消失無蹤,僅留下模糊的輪廓。拜訪 Kapaliwa 前我們會先進行祭拜祖靈的儀式,告訴祖靈後代子孫及訪客的來到,我們斟幾杯醇香的米酒、檳榔頭要對著石碑,要不然祖靈會不好意思拿取、拜3顆檳榔分別代表天地裡,再輕聲對祖靈訴說我來自哪一個家族(姓氏)、名字、來訪目的,這些細膩的舉措,不僅沒有感到神明上對下的距離感,這些禮數反而像是到親戚的家拜訪作客,既溫暖又親切。
繼續前行,眼前豁然開朗。望見在一片綠意盎然中聳峙著石板砌牆屋,門前那塊飽經風霜的百年黑灰板岩上,石板上有細緻的刻痕,這碩大的石板屋為幾年前由部落頭目率領下在 Kapaliwa 重建,山坡附近是沒有石板的,這一片片黝黑的頁岩和板岩是百年前的族人,從大南溪河谷徒手搬運到海拔600公尺的高地,當時沒有任何現代交通工具可以搬運,內心忍不住欽佩起先民的堅毅。
眼前還有被綠意爬滿的廢棄車輛,表哥苦澀地微笑道出為了重建家園所付出的犧牲,這幾輛車子載不走只好暫時棄置在這,原來這漫長而艱難的重建之路,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艱辛。當年的日本政府強制先民驅離家園遷到山腳處,如今,已超過上百年的歲月,時光荏苒,山林已用超乎想像的復原速度,將居住過的痕跡掩蓋。
上方山坡處佇立著精心修復後的石板屋,屋內留存著常見的日治啤酒瓶、深淺不一的手捏柴窯陶,彷彿還留存著先人的溫度。隔壁的鐵皮屋是部落為知名生物學博士珍古德(Jane Goodall)蓋的家屋。山丘的最高處可見一片完整的牆面,是由黑灰板岩和頁岩堆砌而成的祖靈屋,門前,各個貴族家族的石板祖靈像肅穆而立,守護著這片土地的靈魂。順著等高線往整個山稜望去,曾經繁華的石板屋聚落如今已被蒼翠掩蓋,望著這一片蓊鬱,很難想像這山坡地曾是居住過上百人的部落,那從血液深處迸發的衝擊感,讓我久久無法平靜,內心的撼動是無可言喻的。
衷心感激那些為重建 Kapaliwa 付出的人們。他們重建的不僅是石板屋和建築實體,這裡更是牽引著每一位 Taromak 族人們的心之所向。站在這裡,我感到無比欣慰與感動。
終於,我回來了,回到這片承載著祖靈們智慧與靈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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