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喬文學外譯2》譯者Jim Weldon：「讓國際讀者認識台灣人意識形態的形成」ft.《寒夜》、《荒村》

各位好，我是Jim，《荒村》的英文譯者。我已學習並應用中文30年。一開始是因為修大學學位，我是熟年學生，在那之前我從事服務業、勞動工作。

我來自英格蘭，初期接觸英文在倫敦亞非大學。修學位期間奠定我現代、古代漢文的基礎。當年很幸運英國學生免大學學費，而且能申請補助金、學貸等。大二去北京交換的費用也有補助。若時空挪到現在，政府政策大改，我可能還在家鄉鋪水泥地或在pub倒酒。

在學漢文前，因為我對武術的興趣，加上相關的宗教、哲學，我對中華文化有一點概念。以前看過日文配音的《水滸傳》、《西遊記》的影視改編。除此之外也從普世的世界史認識一點中華文化。

最終決定修漢文，是因為我知道雖然這跟我成長環境的文化大不相同，卻是人類文明史重要的一環。漢文圈的宇宙廣大，但我知道的太少，我感觸到若可沉浸到另一個文化、歷史傳統，可以豐富我的生命及世界觀。

➤東亞近代史的縮影，讓讀者踏入臺灣動盪的歷史時刻

這個歷史傳統包含現代化的過程，抗爭、衝突、帝國主義侵略等，是許多東亞國家經歷過的近代史，也是李喬先生「寒夜三部曲」的核心議題。作者的小說不僅指出歷史事件，他也刻劃出臺灣草根人民當年親身體驗過的動盪歷史時刻。

他為邊緣的不同人、邊緣群體發聲。賦予貧困的少數族群、前線農民肉體和靈魂。作為譯者，我很高興有機會為歷史中容易被遺忘的小人物開拓新的路徑，接觸到不同的讀者群。

所有生命經驗都有其普世價值，這些小人物也不例外。書中的底層客家農人刻苦的開墾森林，周邊充滿危機，從政府到地主、和附近原住民爭奪土地到遠方的殖民政府等。當中雖有不同時空背景的特徵，但其中許多經驗是當代讀者能夠感同身受的。

對我來說，文字最大的力量，在於可令讀者踏入遙遠的時空背景，感受人與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我想喜歡閱讀翻譯文學的讀者應該都能認同。

「寒夜三部曲」在臺灣留下重要的文化影響，相信其中重要的一環在於「臺灣人」這個意識形態的塑成。翻譯成英文，想必新的讀者群對這個歷史結構、意識形態的轉變，也會有更多的理解和討論。

➤翻譯挑戰：日本軍官的破中文、原民語彙、原生植物……

因為《荒村》小說的時空背景和歷史細節，翻譯過程中難免會面臨許多複雜的困難。但是比例上來說可能還是相對少的，畢竟這套書的文字量龐大。

書中有客語的對話，透過情境還是可猜出含意。現在線上也有很多資源，例如《教育部客語辭典》也可解決許多小問題。翻譯過程較多力氣是放在選擇每個角色的英文聲音、氛圍。

其中很難處理的是日本軍官的「破中文」摻雜日文，卻都是用中文對話表示。我對日文不熟，當時仰賴編輯的協助。此外原住民語言對我來說也很困難，需要上網查資料和詢問編輯。

書中複雜的角色互動，情緒表現其實不難處理。但翻譯需要留意的部分在其他部分，例如書中提到的一些周邊原生植物，或是地方料理的名稱。另外《寒夜》中有片段解釋樟腦製作的過程，許多專業用詞沒有英文直接可對應的名詞，都是比較燒腦和花工夫的。

耕地所有權在小說的時空背景很重要，包含清朝的規定和之後日本殖民政府的改革政策。另外耕地權也是書中角色起衝突的重要原因，不過法規的變動細節無論是對於出版當年或現在的讀者來說，可能都很難理解或體會。但是知道這些法規調整，土地有多容易被瓜分，才能理解彭家人為何寧願選較危險的前線土地開墾，而非較安定的內陸。

有些翻譯用詞刻意不選擇已存在的英文同義詞，是為了保留原文的閱讀感覺。例如原住民的「出草」，可翻成獵頭「head-hunting」，但是我選擇用「raiding」，比較像是突襲。當時也考慮過直譯為「coming out of the grass」，可凸顯環境突然充滿危機的感覺。但太常使用這句又會過度誇張失去效果，尤其因為出草這詞在書中多次出現。

即便翻譯過程有種種挑戰和困難，整體來說我樂在其中。翻譯時，感覺書中的角色活了起來，我深感認識書中每位角色，他們的性格、想法、動機等等。李喬對於土地、森林、山的描寫充滿音樂感和詩意，可以感受到他對於角色和環境的強烈關懷。

做了多年的譯者，經手過許多種類的文本。不是每本書都令人感覺特別有意義。所以碰到《荒村》這樣的小說，特別榮幸和高興能夠將這個文本譯成英文給新的讀者。希望我的譯文對得起這部重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