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更新您的瀏覽器

您使用的瀏覽器版本較舊,已不再受支援。建議您更新瀏覽器版本,以獲得最佳使用體驗。

國內

百年幼稚園:《至簡的備忘》選摘(1)

風傳媒

更新於 01月21日21:10 • 發布於 01月21日21:10 • 陳愷璜
嘉義幼稚園在日治時期,先只能給日本小孩或身家獲得日本政府官員認可的台灣人子弟就讀。(示意圖/蔡親傑攝)
嘉義幼稚園在日治時期,先只能給日本小孩或身家獲得日本政府官員認可的台灣人子弟就讀。(示意圖/蔡親傑攝)

任何一種一百年都能輕易說服人心,因為它超過一般生命的長度。幼稚百年聲稱了純真也告白了人生學習的起手式,套套簡易系統的生活教學法開始進入日常,各種細微突變的重大也於焉開始。

凡事只要能超過一般人生命年齡的物理長度,應該都足以聲稱是具有關鍵性或者就是重要本身。

哪怕只是個與幼稚園階段有關的事情,一樣都能反轉成巨大歷史尺度、有影響力的決定性部分。綉英說:它最早在地方上的通俗名稱,叫作:Akemono youchien(亞契者幼稚園)。真的是這樣嗎?這種命名,正是幼稚心智成果的刻意沿用,添油加醋地、刻意讓它更朝向被某種宗教脈絡已然定調的處所。於是,一整排大王椰子樹都可能被聲稱是青仔檳榔樹。

「這是按呢,『嘉義幼稚園』是日治時代大正四年、一九一五年創立的。彼時陣全島嶼只有四所公立幼稚園,基隆、台北、嘉義、台南等城市都各有一所;所以咱嘉義算是有真正受到日本人重視的所在。」哈古棯一貫的說法,都會這樣自褒式地加註評論。

「嘉義幼稚園」是嘉義街仔唯一的一所公立幼稚園,只允許日本人的囝仔就讀,除非是身家獲得日本政府官員認可的台灣人子弟,否則是不可能進入一起就讀的。哈古棯出世的前一年(一九二二)設立的「嘉義第二幼稚園」,才是專門給台灣人囝仔就讀。這就是殖民地的現實,你永遠就只能是排在第二,或者更後面,甚至永遠都不可能排得到。

哈古棯以少有的一臉鎮定表情:「我攏是走路去吳鳳幼稚園上學,經過北門派出所頭前穿越古早的北門城牆位置—這咧所在後來變成民權路—穿過馬路進入對面小巷子依著路的曲勢斜著直走一段路,自然就能抵達幼稚園的後門。一次經過派出所旁邊,碰到一個日本小孩獨自在河溝邊玩,我下意識地竟然就把他推落河溝內。當那小孩開始呼救之後,他家人從派出所旁跑出來一看究竟,附近看到的人家才告知是保正陳通的孫子所為,日本人也只好忍氣吞下肚,不敢進一步追究!小時候也算是仗著我阿公擔任保正的威勢報復日本人啦!他們不分大小專門找機會欺負台灣人,有時我也會無故氣不過,才會有這種下意識的突然舉動吧!」

「古早,諸羅城北門的內外就是在這個所在區分,城門也就是在這個位置附近。阮二姑,陳通阿公的二女兒就嫁在舊北門城門內附近打鐵仔街上的名望人家,也是個老四合院建築──這裡也是陳通阿公認識二嬤商快的街區──後來城市現代化日本人拆城牆的時候,把北門城門遷去嘉義公園內大門入口右側的地方轉置成為公共涼亭。」

「北門派出所外的河溝邊上,早年有一個紅毛土蓋的告示碑正是我保正阿公陳通捐錢建設的,署名其上。」哈古棯以好像在講什麼獨門祕密似的口吻接連說著。

「嘉義幼稚園」到了一九五○年代更名為「吳鳳幼稚園」。西格就讀的時候,每年依然有很多市民的小孩甚至市外城區家庭跨區遷戶口來報名,而且需要通過簡易的智力測驗後才能確認錄取,甚至還會有公告錄取榜單的官式慣例;是有名額限制的公辦幼稚園,既老牌又搶手。

哈古棯一家幾代人,除了阿華沒有念幼稚園外,幾乎全部都是這個百年幼稚園的跨代校友。

就讀創校超過百年的嘉義市立吳鳳幼稚園,也算得上是一種傳承的奢華。一整個家族幾代人都念過,好像這個事情便有了繼續的必要,而不是它到底真能怎麼樣。

西格是國黨統治後起算的第十九屆學生。大正昭和年代交替之際,哈古棯與他父親明智仔也都是念這個公立幼稚園,它同時自然也是許多嘉義在地家族,接續著幾個世代念過的老牌公立幼稚園首選。

「吳鳳幼稚園」大門入口左側一列大王椰子樹,樹幹高處依稀可見散落二戰留下的機槍掃射彈孔,斜橫的流散成深邃的波浪狀小窟窿,成了各種小動物臨時躲藏的空間。入園後右側則有幾棵不規則排列高聳三層樓的老榕樹,這先後兩排列的老欉植物總能撩起小孩子的連篇鬼話、囈語,光怪陸離的奇幻想像飄蕩在榕樹鬚根周遭,一如前來棲居的小動物們那般莫測的流動著。

西格:「應該是『吳鳳幼稚園』畢業年後的小學二年級吧?曾經一次懵懂之間,穿著吊吊皺皺母親自製的平口褲、汗衫、腳撐著拖鞋,就像著魔般恍惚莫名地在一天裡跑去幼稚園裡的升旗台降下了國旗!結果被劉園長發現,她已經不記得我是誰,喝令我罰站在升旗台後方;片刻之後,我卻又在一溜煙之間從幼稚園消失,匿蹤般地回到宅院廂房裡。從恍惚回過神後,卻完全不記得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從未衣衫不整就出門!讓這整個事情變得就像是徹頭徹尾的白日夢遊。

其實,作為校名,那曾是冠上一個被日本殖民帝國編撰並捏造過的傳奇故事。之後,輾轉又被接續的中國獨裁政權予以變本加厲轉置為族群共融的地方民族英雄,卻始終仰賴政治錯亂的國族認同來欺矇社會。時代的連續錯置方案,自然荼毒了那個時代以來為數不少世代與不同族群的人。

直到今天,吳鳳相關的一切道聽塗說,已經透過轉型正義的步驟,逐漸消逝進歷史的塵埃與人們的忽略之中。不過,公辦的吳鳳幼稚園至今卻還使用著既有的名稱,也仍然還在營運,延續著它悠遠的百年大業。(推薦閱讀:楊斯棓專文:要有一個人,撑住蕭美琴

*作者為跨領域觀念藝術家(是視覺藝術家同時也是策展人、複合媒體導演、跨域書寫者多重當代創作身分),現任北藝大校長,本文選自作者新作《至簡的備忘:哈古棯與少年西格的島嶼記憶》(印刻)

0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