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鱸魚
說到湯，西方社會沒有清淡的概念，每一碗都像快乾水泥，可以傾斜十度不會流出一滴。美國人去了中國餐館只喝酸辣湯，如果真以為他們愛那股酸辣味那你就錯了，他們愛的是勾芡。有次看到一個白人叫了一碗三鮮湯，端上桌那刻他顯然忍住沒昏倒，跟服務生要了番茄醬和醬油拚命往裡倒。真是難為他了──三鮮湯翻譯成英文和海鮮濃湯同名同姓。
外國人往白飯上淋醬油也是常有之事，回頭還會和朋友說那家多好吃。前不久我在鼎泰豐看到鄰桌老美點了蝦仁蛋炒飯，心想還是矽谷的美國人上得了檯面。但我錯了。炒飯上來他不停地往飯上淋醬油，像打擺子一樣停不下來，連我都看不下去想告訴他該停了。國寶級的鼎泰豐炒飯在海外竟這樣被糟蹋，更糟的是，他們認為糟蹋過的才好吃。
同事向我大力推薦好吃的中國菜，那真是考驗一個人的外交能力。你不能裝著沒聽到這份好意，又不能讓對方看到內心。如果要認真敷衍，切記不能信口開河，給予錯誤期望。我曾經很興奮地說好啊，周末帶家人去試試看，說完卻立刻後悔。隔兩天，對方很認真地追問我去了沒，點了些什麼菜？我懷疑他有記在行事曆上追蹤。
如今，為了避免外交話題頭重腳輕，我常會加上一句「真的喔，那你叫了些什麼」，其實全是廢話。美國人不外乎點甜酸雞、四川蝦、湖南牛、左宗棠雞之類中菜裡根本不存在之物，我還得陪著讚美一番。在美國，左宗棠的名聲絕對超過台積電。
離開華人綠洲，公路旅行中如果實在憋不住，願意降格吃頓「打醬汁的」中國菜，那全美到處都是。
所謂打醬汁，就是整間餐廳的菜色不過是由五、六種不同的「醬汁」調成，依菜色配合不同醬汁搭著炒，這是每道菜吃起來味道都一樣，到了海外誰都可以當廚師的原因。美國家庭坐下來，一桌點的都是甜酸──甜酸雞、甜酸牛、甜酸蝦、甜酸魚、甜酸豬肉──同一醬汁，每種動物都不漏，還津津有味地放在中間分享。
更糟的是，炒飯炒麵也算菜，每人一大盤白飯（美國人從來不用碗）上面疊了炒飯炒麵。大部分美國人都用叉子，有些想表現自己有練過，會用筷子在盤子裡挑白飯吃。他們不知道飯是端著碗用筷子往嘴巴裡扒的，吃飯哪能用盤子？所以美國人說筷子實在很難用。我也從來不會跟他們講，就讓他們以為我們真的這麼厲害。
要是去這些餐廳的廚房偷窺大廚，只見同樣的配料、同樣的醬料、只不過更換動物。偏遠地方僱不到亞洲人，很可能看到墨西哥人在炒菜。對那個甜酸家庭來說，這也就算吃過道地的中國菜了，下次中了彩券再回來重溫舊夢。
矽谷民智比較開化，但到內陸州點壽司的話就得擔心吃到在來米，我在猶他州就上過當。長得像米對美國人來講就都是米。當然，你也會看到美國人拚命在壽司上淋醬油沾番茄醬。內陸找不到日本師傅，可能是因為師傅都昏倒回去日本了。
※ 本文摘自 《我失敗的美式生活：鱸魚的三十年日常觀察與非典型剖析》，原篇名為〈晚餐怎麼會有一盤番茄炒蛋！〉，立即前往試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