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orgio Armani 先生在七月過完生日，吹了九十根蠟燭。這是亞曼尼先生的同事第一次向外人說起他，闡述這位時裝大師過往不為人知的小趣事。既是回憶，更蘊含滿滿的仰慕之情。這將是義大利時尚史上最耀眼的幕後花絮。
有時，不具名的情書最為動人。「如果我可以把吻寫成信寄給你，你就能用你微醺的唇讀出來」，《大鼻子情聖》裡靦腆的劍客西哈諾對羅莎娜這麼說。7 月 11 日是亞曼尼先生九十歲生日，這位壽星的光芒從未因艷夏陽光普照而失色，跟他共事了一輩子的同事們紛紛送上不具名香吻。
除了真摯的告白，當然也不乏開玩笑：「亞曼尼先生的心態和活力與青少年無異」，我們在人資部門遇到的一位女士這麼說，「不過拜託你們千萬不要寫出來！」此話一出，既是出於崇拜，也是出於老員工們對他無以言喻的敬畏，這種正向的敬畏會讓人變得更好，所以或許應該說是感恩，與激動之情。另一個不假思索而脫口而出的評論是：
「告訴你他最怕什麼？我想應該是周末。或廣義來說，他最怕無事可做。」
在米蘭博格沃諾路十一號總部大樓會議室裡吐槽亞曼尼先生的，全是他身邊的核心員工。
據說大師（有人這麼稱呼亞曼尼……）走進這棟歷史建築，沿著瑞士新古典主義建築師卡諾尼卡（Luigi Canonica）的迎賓大階梯走下來，在義大利畫家阿匹亞尼（Andrea Appiani）的壁畫《愛戰勝一切》下開始構思他的設計，透過藍芽耳機傳送他的沉默和簡潔指令。他抬頭看向白牆，在站起來之前開口說，「不，這個顏色我已經不喜歡了」。「在結束一個案子的那一刻，他已經在準備著手新的案子了，他始終處於『開機』狀態，對慶功之類的事情毫無興趣。」
「他彷彿完全不需要休息，也不享受休息這件事。」
旗下擁有四十名建築師團隊的L.，曾花了一個夏天，為亞曼尼位於西西里 Pantelleria火山島上的傳統石屋打造一個非洲風格的駱駝雕像，出乎意料地非常成功。
本次，Vogue 獨家獲准進入密室，一窺那個男人如何以他豐沛的能量啟發眾人，並讓旗下的員工彷彿齊飛的椋鳥般，與他行動一致。這個指揮官是不動如山的發電機，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無須開口，因為他的藍色眼睛會說話，他戴著屬於旅人的帥氣手環，並不纖細的雙手敏感而靈巧。「我記得有一天早上，只有我跟他在羅馬，他對我說『等一下，我們進教堂坐坐』。我們在裡面安靜地待了一會兒，出來後，他看著我，只說了一句『謝謝』。」二十年來只說過一次感謝，卻是「獨一無二、真實且真摯」，P.回憶道，「因為他這個人不會虛情假意，內斂靦腆才是他的風格。」
團隊中最資深的元老級裁縫師 L.也認同亞曼尼靦腆，她不叫亞曼尼「大師」，只說「他」，彷彿這個人是來自另一個時空般：「四十五年了，我還是不習慣。」
「每次我帶著樣衣去見他，心中依然忐忑不安。擔心某個細節他不喜歡，覺得我沒達到他的要求。」
因為崇拜，這位優雅的女士在亞曼尼面前依舊像是個小女孩。「他要求嚴格，但是很溫柔，他會突然衝動說：『給我剪刀』，然後就開始剪、拆解，把裙子變成一件洋裝，或是用粉片畫出一個口袋。同時雙眼看著你，希望能得到你的認同。」
亞曼尼會從一排布料中挑出幾塊，彷彿沒有多想，隨口就說：「這個做外套，這個做長褲，這個做長大衣。」男裝設計部門的亞曼尼左右手G.說，「他像是有第三隻眼，能在黑暗中看清事物一樣。宛如鷹眼，眼光敏銳，能夠一針見血顛覆所有遊戲規則。」有人試圖提出質疑的時候，亞曼尼會不留情面反駁道：「你怎麼這麼固執！」，但其實他也喜歡別人提出質疑，團隊中那些凡事唯唯諾諾的人並不受重用。一位商務部門的高階主管說：
「他非常善於聆聽，讓你覺得備受尊重，但也會讓你感到害怕。因為他從不分心，總是全神貫注聽你說話。」
「最值得大家學習的是，他讓我們知道，他很投入在不斷充實自我的過程中。」
負責餐飲、俱樂部和亞曼尼休閒運動品牌EA7體育贊助的業務經理M.，對於如何遊走在黑與白之間很有自信。M.說：「每一次跟亞曼尼先生開會，一開始都是非常困難的。不過就像阿波羅，雖然會讓人懼怕，但他很欣賞有勇氣挑戰他的人。即使你們可能會激烈爭執，甚至鬧得很僵，但是會議結束後，一切就跟過去一樣。」換句話說，亞曼尼可以很強硬，也可以很柔軟，就像他的設計。這裡一顆金屬扣，那裡一條柔軟的肩帶滑落，滑落在模特兒的身上，順勢帶動你的想像。
「他讓我想到我父親，那一輩的男人經歷過戰爭。他不是特別熱情的那種人，但當他知道你某個團隊成員有家庭或健康問題時，他會在晚上打電話給你，冷冷地告訴你：『我不跟你抱怨我的問題，你也別跟我說你有什麼問題，倒不如給我解決方案比較重要。』他會因為受到俄烏戰爭衝擊，取消已經預付所有款項的某個歐洲活動。他對那些積欠公司大筆貨款的客戶伸出援手。但是你絕對不能背叛他對你的信任，你一旦這麼做，就沒有挽回餘地。」
曾經是Armani Privé模特兒的 L. 女士在歐西尼宮古色古香的舞廳受訪，那裡是大師展示高級訂製服的展廳。「我記得2004年九月他的高訂系列在巴黎首次亮相，我們早上八點在rue de Lauriston走秀，屠宰場工人載來一車切好的四分之一頭牛，卸完貨後搬進秀場對面的超市裡。他泰然自若。直到三位高訂代表人物前來祝賀致意，其中包括巴黎時尚女王Jacqueline de Ribes，那是無比重要的肯定，當時，我才第一次看到他臉上流露出一絲情緒。」
據員工說，生日前夕的亞曼尼先生比往常稍微放鬆一些。就情感面來說，他變得更加平易近人。但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卻越來越嚴苛，包括日常運動，他還放棄了餐桌上的一些樂趣：「他不吃油炸食物，但會吃一些高純度的黑巧克力。你如果給他牛奶巧克力，恐怕會有生命危險。如果送上白巧克力，他絕對會殺了你。」L.笑著這麼說，她是亞曼尼和其團隊所有美食背後的主導者。「他的口味跟他的服裝設計很類似：乾淨，注重本質，拒絕多餘。」
「當他說：『你能不能煮一塊沒有肉味的肉？或沒有魚腥味的魚？』都讓我很抓狂。」
就技術層面及人性面而言，他向來很容易親近。大家都有機會跟他交談。不只是公司高層，其實很多各階層的員工都曾在亞曼尼先生的鄉間別墅度過假，坐過亞曼尼先生以母親兒時暱稱Maìn為名的遊艇，或是去過他在法國東南部聖特羅佩（Saint-Tropez）的家，不然就是在西西里Pantelleria火山島上亞曼尼先生心愛的石屋中作過客。米蘭蒙特拿破崙大街上亞曼尼旗艦店女裝部門銷售人員R.微笑說：「我們每年都在布洛尼（Broni）的別墅幫他慶生，他安排高爾夫球車到大門來接我們，來來回回等所有人到齊之後，他準備了開胃酒給大家喝，然後帶我們到一棟城堡裡吃晚餐。之後我們回到他家，在游泳池畔走秀，還舉辦了比賽。有一年我得到了最佳儀態獎。」
除了好客與熱情之外，亞曼尼之所以邀請員工到家裡，還有點「亞曼尼主義」的教育意義。
「他奉行的不是極簡主義，而是純粹主義。」
「他喜歡方形和圓形，只要出現橢圓形就能讓他毛髮豎立渾身不舒服。」亞曼尼CASA家飾設計部門的靈魂人物S.說：「陪在他身邊工作就跟在健身房健身一樣，一開始一定會筋疲力竭快撐不下去，但一旦當你離開健身房後，體內自然有滿滿的腦內啡。」她是建築師，常去亞曼尼先生在米蘭的家看他新購入的戰利品，例如在小市集或巴黎聖日耳曼古董市集買的日本漆器、毯子和小雕像。「有沒有哪樣東西讓我看了嚇一跳的？一張三○年代的豹紋天鵝絨扶手沙發。後來果然如我所想，那成為亞曼尼博物館的收藏品。」
負責亞曼尼基金會非營利活動協調工作的C.很了解亞曼尼先生，所以反應很冷靜：「我看過他面對歷史重大事件做出的即時反應，包括疫情、地震、戰爭、老幼族群的極端貧窮議題。在俄烏戰爭爆發後，他決定走秀現場不播放任何音樂，全場靜默完秀，或在米蘭歷經暴風雨大樹被連根拔起後重新種樹。」
「我佩服他，不在於他的決策能力，而是他做任何決定背後的那股責任感。」
行色匆匆要趕去為Emporio Armani大秀彩排的，是另一名深陷於亞曼尼魅力的女子，她的情書很有佛洛伊德的味道：「我崇拜他，跟崇拜神一樣。他看起來很嚴肅，卻讓我感覺到無比溫暖的父愛。」A. 是亞曼尼專屬模特兒之一，她情緒有點激動：「他的嚴謹紀律讓我的頭腦不再混亂，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比較好，就是感覺到自己很踏實，內心很平靜。他會用眼睛告訴你是或不是。我現在在生活中也會這樣做。加入亞曼尼家庭，比看心理醫生有用。」
對在米蘭旗艦店工作的M.來說，也是如此。「1990年我被錄取的時候，只有二十歲。我對自己的身體並不滿意，於是開始做荷爾蒙治療。在那個還不知道包容為何物的年代，我剛好遇到了幾個神經質、還沒有準備好接納我的主管。亞曼尼先生發現了，他很低調地保護我，讓我擁有了如今我渴望的生活。」
有一次，亞曼尼先生對他的私人秘書說：「每天早晨走進辦公室的我，都是一張白紙。」如今這張白紙上寫滿了大家想要對他說的話。Vogue也想要藉此機會對他獻上祝福。因為親愛的義大利之光亞曼尼先生，我們知道——每當世界上有人一看到義大利，就會聯想到你的名字。
原文出自：Vogue Ita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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