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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劇

在《使女的故事》中,女性成了「行走的子宮」:瑪格麗特愛特伍以《與死者協商》談寫作

VOGUE

更新於 2022年11月16日09:30 • 發布於 2022年11月15日03:02 • Yi Chang

被譽為「加拿大文學女王」、今年已 82 歲加拿大知名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Magaret Atwood)一生擁有許多身份,她是詩人、小說家、文學評論家、作家、教師、環境保護倡議者與發明家,截至今日共發表過六十多部作品,其中對當代社會影響最大且深遠的,莫過於 1985 年出版的《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書中許多女性的處境過度真實、殘酷且黑暗,甫出版便在風氣相對保守的八〇年代造成極大動盪。

以年屆八十的瑪格麗特愛特伍雖已是當奶奶的年齡,可她依然在持續寫作,並且相當積極參與各種社會議題
以年屆八十的瑪格麗特愛特伍雖已是當奶奶的年齡,可她依然在持續寫作,並且相當積極參與各種社會議題

在《使女的故事》中,女性成了「行走的子宮」

故事背景設定在未來的美國,在宗教治國的基列共和國中,擁有生育能力的女性成了少數,他們一身紅衣頭戴羽翼白帽被稱為「使女」,主角奧芙弗雷德(伊莉莎白摩斯 飾)被迫在替位高權重的大主教延續後代,作為不放棄自由意志的使女,如何在限制重重的基列國努力求生。成了故事的主軸。

《使女的故事》於 2017 年艾美獎囊括 15 座獎項,其中包含年度最佳劇情類劇集獎,飾演女主角奧芙弗雷德的伊莉莎白摩斯同樣拿下艾美影后
《使女的故事》於 2017 年艾美獎囊括 15 座獎項,其中包含年度最佳劇情類劇集獎,飾演女主角奧芙弗雷德的伊莉莎白摩斯同樣拿下艾美影后
在宗教治國的基列共和國中,擁有生育能力的女性成了少數,她們一身紅衣頭戴羽翼白帽被稱為「使女」,唯一的功能就是為國家傳宗接代
在宗教治國的基列共和國中,擁有生育能力的女性成了少數,她們一身紅衣頭戴羽翼白帽被稱為「使女」,唯一的功能就是為國家傳宗接代

當年《使女的故事》出版時,瑪格麗特愛特伍曾遭受許多批評,只因她身為女性,在書中卻將女性的地位描繪得如此低下,可她對此不以為然。她在過去許多訪談中都提及,《使女的故事》中講述的一切並非完全虛構。

「在這本書中,我所用的所有細節都是曾經在歷史上發生過的,換句話說,它不是科幻小說。」

瑪格麗特愛特伍

簡單來說,《使女的故事》所記載的,都是女性於歷史上曾經遭受過的真實對待,而她只是將這些事件串接起來,就成了人們口中的「邪惡之作」。

HOLLYWOOD, CA - APRIL 25:  Author Margaret Atwood attends the premiere of Hulu's
HOLLYWOOD, CA - APRIL 25: Author Margaret Atwood attends the premiere of Hulu's

這本被稱作反烏托邦的末日預言,在 34 年後,續集《證詞》(The Testaments)問世,由原著翻拍改編為的 HBO 影集更獲 15 座艾美獎與 2 座金球獎加持,而在近年女性身體自主權倒退的影響之下,這部數十年前便出版的反烏托邦經典又再度躍上版面,也被稱為是當代預言小說。

作為享譽全球的知名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曾於《與死者協商》(Negotiating with the Dead)一書中談女性作家與寫作,並解釋身為一名女性寫作者在傳統社會上所背負的種種包袱。此書為她本人在 2000 年應劍橋大學之邀發表的一系列燕卜蓀講座,兩年後由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依照六場演講,共分為六個章節。《與死者協商》〈第一章 定位:你以為你是誰?〉摘文如下:

寫作,作家,寫作生涯──最後這個詞可能有點自相矛盾。這個題目是否像神話中的多頭海蛇,每摧毀一個託詞就又會長出兩個?或者它比較像雅各遭逢的無名天使,你必須與之摔角搏鬥,直到祂賜福於你?還是像普羅提斯,你必須緊緊抓住變化多端的他?這題目碓實很難抓住。該從哪裡開始?從叫做「寫作」的這頭,還是從叫做「作家」的那頭?該從動詞還是名詞開始,該從活動本身還是從事此活動的人開始?而這兩者的確切分際又在哪裡?

日本作家安部公房的小說《砂丘之女》中,一個名叫仁木的男人發現自己困在一處巨大砂坑底,身旁只有一個獨居女子,他不得不剷走落砂,以免兩人被活埋。為了在這無望的困境中找到一點慰藉,他考慮寫下自己面臨的這項磨難。「他何不以比較鎮定的態度觀察一切?如果他能平安脫身回去,這番體驗一定很值得記錄。」

然後另一個聲音進入他腦中,他開始與之對話。

「『唔,仁木……』」那聲音說,「『起碼你已經決定要寫些什麼。這真的是形塑你人生的經驗……』」

「『──謝謝。其實我還得想個標題。』」

你看,仁木已經進入了作家的角色──他知道標題很重要。再走個幾步,他就會開始考慮封面要怎麼設計了。但他隨即失去信心,宣稱不管怎麼努力,他都不是當作家的料。那另一個聲音要他放心:「『你不需要把作家想得太特別。只要你寫,你就是作家了,不是嗎?』」

顯然不是,仁木說。「『說自己要成為作家只是自大,你只是想變成操縱傀儡的人,藉以區分自己和傀儡而已。』」

那聲音說這樣講太苛刻了。「『……一個人總該能夠區分……身為作家和寫作的差別。』」

「『──啊。你看吧!』」仁木說。「『我想成為作家就是這個原因。要是我無法成為作家,就沒有需要寫作了啊!』」

Canadian poet, novelist, literary critic, essayist, teacher, environmental activist, and inventor Margaret Atwood, Alba, Cuneo, Italy, October 2021. (Photo by Leonardo Cendamo/Getty Images)
Canadian poet, novelist, literary critic, essayist, teacher, environmental activist, and inventor Margaret Atwood, Alba, Cuneo, Italy, October 2021. (Photo by Leonardo Cendamo/Getty Images)

書寫──寫下字句──這活動本身相當平常,根據仁木第二個聲音的看法,寫作沒什麼神祕的。任何一個識字的人都可以手拿適當工具,在某一平面上製造出痕跡。然而,身為作家則似乎是一種受社會承認的角色,具備某種分量或令人印象深刻的意義──在作家一詞中,我們聽到了非比尋常的「大寫」意味。仁木想當作家是因為想要那個地位,想要在社會上出人頭地。但真正好的開始,是直接從事這活動──拿筆在空白紙張上塗出什麼──而沒有事先體認到那個社會承認的角色。這不見得總是一個特別幸福或幸運的角色,而且得來是有代價的;不過,跟許多其他角色一樣,穿上這套戲服的人可能會藉此獲致某種力量。

但戲服有很多樣式。每個孩子生下來不只各有自己的父母,各有特定的語言、氣候、政治情境,周遭更有關於孩童的各種既定意見──小孩子是否應該有耳無口,是否不打不成器,是否應該每天被大人稱讚以免缺乏自尊,等等。作家也是如此。每個作家都不是在一乾二淨的環境中長大成人,都難免受到別人對作家的看法影響。我們全會碰上一堆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我們是什麼樣的人或應該變成什麼樣子,什麼才是好文章,寫作有或者應該有什麼社會功能。我們對於自己書寫作品的想法,都是在這些先入為主的觀念包圍下產生。無論我們是努力想符合這些觀念、反叛這些觀念,還是發現別人用這些觀念來評斷我們,身為作家都受到它們的影響。

我所生長的那個社會,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在我出生的年頭,寫作和藝術絕不是加拿大日常談話的首要主題──當時是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爆發兩個半月,人們有其他事要擔心,就算沒有,也不會去思考寫作。九年後,詩人厄爾.博尼在雜誌上發表〈加拿大人識字,但是否真的閱讀?〉一文,宣稱大部分加拿大人家裡只有三本精裝書:《聖經》、《莎士比亞全集》,以及費滋傑羅的《歐瑪爾.海亞姆的魯拜集》。

我雙親都是新斯科細亞人,他們離開該省度過一生,始終有種被流放的感覺。家父生於1906年,他父親是邊遠蠻荒林區的農夫,母親則是教師,是她鼓勵我父親自學進修──因為附近沒有中學,我父親便參加函授課程。之後他進入師範學校,教小學,存下薪資,申請獎學金,在伐木營區工作,夏天住在帳篷裡,自己煮食,以低廉工資打掃養兔小屋,同時還省得出錢寄回「家」讓三個妹妹讀完中學,最後自己還拿到了森林昆蟲學博士。你大概也料想得到,他相信人能自給自足,亨利.大衛.梭羅是他最欽佩的作家之一。

家母的父親在鄉間行醫,就是那種會在暴風雪中趕著狗隊雪橇,到人家廚房裡替產婦接生的醫生。我母親性格像男孩,最愛騎馬和溜冰,討厭做家事,會爬上穀倉屋脊走來走去,練習鋼琴(家人很努力要把她教養成淑女)的時候腿上放著本小說。家父在師範學校看見她沿著樓梯扶手一路滑下來,當場就決定要跟她廝守終生。

我出生時,家父已在魁北克北部建立一處小小的森林昆蟲研究站。每年春天我父母都會前往北方;秋天下雪之後再回到城裡──通常每年回的都是不同的公寓。我六個月大時就被裝在背包裡背進森林,那些景物成了我的家鄉。

一般認為作家的童年多少與其志業相關,但若細看各作家的童年,你會發現其實每人都大不相同。然而這些童年常有個共通點,就是書本和獨處,我的童年正是如此。北方沒有電影或戲院,收音機收訊也不佳,但我身旁總是有書。我很早就學會識字,熱愛閱讀,找到什麼就讀什麼──從來沒人告訴我哪本書不可以看。我母親喜歡小孩安安靜靜,而一個正讀著書的小孩是很安靜的。

NEW YORK, NEW YORK - JUNE 03: A view of the Margaret Atwood's unique single-copy “Unburnable†special edition of The Handmaid’s Tale at Sotheby's on June 03, 2022 in New York City. In order to raise awareness about the proliferating book banning and educational gag orders in American schools nationwide, and to raise money to support PEN America’s crucial work to counter this national crisis of censorship, Margaret Atwood and Penguin Random House have partnered with the Rethink to make The Unburnable Book, a fireproof edition of Atwood’s often banned book. The book is on offer with an estimate of $50/100,000 in an online auction open for bidding now through June 7th, and will be on public view from June 3rd-7th. (Photo by Slaven Vlasic/Getty Images)
NEW YORK, NEW YORK - JUNE 03: A view of the Margaret Atwood's unique single-copy “Unburnable†special edition of The Handmaid’s Tale at Sotheby's on June 03, 2022 in New York City. In order to raise awareness about the proliferating book banning and educational gag orders in American schools nationwide, and to raise money to support PEN America’s crucial work to counter this national crisis of censorship, Margaret Atwood and Penguin Random House have partnered with the Rethink to make The Unburnable Book, a fireproof edition of Atwood’s often banned book. The book is on offer with an estimate of $50/100,000 in an online auction open for bidding now through June 7th, and will be on public view from June 3rd-7th. (Photo by Slaven Vlasic/Getty Images)

由於親戚全都不在我可以親眼看見的範圍,祖母和外婆在我感覺起來並不比小紅帽的外婆更真實或更虛幻,或許這一點跟我日後走上寫作之途有關──無法區分真實和想像,或者說,將我們認為真實的事物也視為想像:每個人的生活都有其內在生命,一種創造出來的生命。

許多作家都有與外界隔絕的童年,這些童年中也常有說故事的人。我人生中最初說故事的人是我哥哥,起初我只是聽眾,但不久之後便能夠參與。我們的規則是不停講下去,直到想不出新情節,或者直到想換個口味當當聽眾。我們最主要的長篇故事,說的是生活在遙遠星球上一種超自然的動物。無知的人可能會把牠們當成兔子,但牠們是無情的肉食動物,還會在空中飛。故事的內容充滿冒險,情節要素包括:戰爭、武器、敵人和盟友、寶藏,以及驚險的脫逃。

故事是在黃昏和雨天說的,其餘時間我們的生活明快而務實。家裡鮮少說到道德上和社會上的不端行為──我們很少有機會碰到這些事。大人確實有教我們避免致命的愚行,諸如別在森林裡放火、別跌下船、別在大雷雨中游泳這一類的事。由於一切都由家父親手建造──包括我們住的小屋、用的家具、停船的碼頭等等──我們有充分自由可取用榔頭、鋸子、銼刀、電鑽、手搖曲柄鑽和鑽頭、各式各樣尖銳的危險工具,這些我們都常拿來玩。後來大人還教我們如何安全正確地清理槍(先退出子彈,別把槍口對著自己),如何迅速殺死魚(一刀插進魚的兩眼之間)。我們家不喜歡孩子畏縮和抱怨,不管男生女生都一樣,哭哭啼啼也不會受到縱容。父母微笑稱許的是理性辯論,以及對幾乎所有事物都感到好奇的態度。

但在內心深處,我並非理性的人。我是老么,也是全家最愛哭的一個,常常因為太累被趕回去睡午覺。家人都認為我很敏感,甚至有點體弱多病,也許這是因為我對娘娘腔的東西有不恰當的興趣,例如編織、洋裝和絨毛兔寶寶。我對自己的看法是我幼小無害,跟其他人比起來像個軟腳蝦。舉例來說,我用點二二手槍的準頭很差,使起斧頭也不甚拿手。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一窩噴火龍家族的老么還是噴火龍,從那些覺得噴火龍不是好東西的人的角度來看。

1945年,我五歲,大戰結束,氣球和彩色漫畫回來了。從這時候起,我開始跟城市、跟其他人多了些關係。戰後的房地產熱潮興起,此時我們住的房子就是當時新建,屋前屋後地面高度不一,像個方盒子。我的臥室漆成淡桃紅,這是前所未有的──以前我睡過的臥房牆壁都沒有油漆。這年冬天也是我第一次開始上學。整天坐在課桌旁令我疲倦,別人更常趕我去睡午覺了。

TOPSHOT - A woman dressed as a character from the novel-turned-TV series
TOPSHOT - A woman dressed as a character from the novel-turned-TV series

大約七歲左右,我寫了一個劇本。主角是個巨人;主題是關於罪與罰;罪行是說謊(對一個未來的小說作者而言挺合適的);懲罰則是被月亮砸死。但這齣傑作該找誰來演?我自己一個人沒法扮所有的角色啊。我的解決之道是傀儡戲,用紙剪成各個人物,紙箱做成舞台。

這齣戲並沒有大獲成功。我記得我哥和他的朋友們走進來,笑我,於是我與文學批評有了第一次接觸。我不寫劇本改寫小說,但只開了頭便無疾而終,小說的主角是隻螞蟻,正在一艘小筏上被水沖往下游。也許長篇的形態對我來說太困難,總之我寫到這兒就停了,把這事忘得精光,改畫起畫來,畫的都是時髦仕女,用菸嘴抽菸,穿著華麗禮服和非常高的高跟鞋。

我八歲時,我們又搬家了,搬到另一棟戰後興建的平房,這一次較接近多倫多市中心,當時多倫多還是個土氣的小城市,只有七十萬人。如今我面對了現實生活,也就是其他的小女孩──她們的假正經和勢利眼,她們那複雜萬分、由俏悄話及惡毒八卦組成的社交生活,她們每當要抓起蚯蚓時忸怩不安的模樣和尖細如小貓的叫聲。我比較熟悉男孩那種直來直往的心思:手腕上被繩索擦傷的痕跡和「手指頭死翹翹」的把戲我都熟──但小女孩對我來說簡直像外星人。當時我對她們很好奇,現在依然如此。

這時已經是1940年代後期。大戰期間走進工廠負起生產任務的女人現在被趕回家,嬰兒潮開始了:結婚生四個孩子被視為女人的理想歸宿,接下來十五年皆如此。當時加拿大實在太偏遠落後了,這種意識形態反倒沒有完全發威,社會上還是有些艾美莉亞.厄哈特式的冒險型女子,還是有些女學者,還是有些獨立甚至激進的女性,自食其力活過三、四〇年代。不過一般讚許的趨勢仍是和樂的居家生活。

在這一切之下潛藏著一層恐懼:原子彈爆炸了,冷戰方興未艾,喬.麥卡錫開始了他大肆捉拿「紅色分子」的行動;一個人要看起來愈正常、愈平凡、愈不像共產黨愈好。這時我想到,我父母本來可說是理性健全心智的標準,如今在別人眼中可能成了怪人;也許他們只是無害的瘋子,但有可能是無神論者,或在其他方面有毛病。我確實努力試著要跟其他人一樣,不過我不太清楚「其他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與死者協商: 瑪格麗特.愛特伍談作家與寫作【劍橋大學文學講座】》,瑪格麗特愛特伍 著
《與死者協商: 瑪格麗特.愛特伍談作家與寫作【劍橋大學文學講座】》,瑪格麗特愛特伍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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