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更新您的瀏覽器

您使用的瀏覽器版本較舊,已不再受支援。建議您更新瀏覽器版本,以獲得最佳使用體驗。

國內

緬甸─人間大地風光美景的縮影:《家在世界的屋宇下》選摘(3)

風傳媒

更新於 01月16日21:10 • 發布於 01月16日21:10 • 阿馬蒂亞.沈恩 Amartya Sen
作者提到,緬甸的節慶格外熱鬧,市集上到處都是各種迷人的活動。示意圖。(新華社)
作者提到,緬甸的節慶格外熱鬧,市集上到處都是各種迷人的活動。示意圖。(新華社)

我們在舊達卡的那棟房子有個名字:Jagat Kutir,意思是「世界小屋」。這名字一方面反映出了我爺爺對民族主義的疑慮,只不過我們家倒是出了好幾個反抗英屬印度的民族主義者(而且後來還愈來愈多)。會起這名字,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紀念他早逝的老伴,也就是我奶奶,閨名賈嘉特拉琪(Jagatlakkhi,有時會照梵文寫作Jagatlakshmi)。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已經過世了,但是奶奶的無比睿智卻在方方面面都影響著我們一家人。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治打嗝的祕方——拿一杯冷水,放幾匙砂糖攪拌,然後慢慢地喝下去。話說回來,這種治打嗝的辦法倒真的是比憋氣忍住要舒服多了。

我父親在達卡大學教書,而他父親(也就是沈恩法官)也和達卡大學密切合作,幫大學處理法律與財務規劃。我們在達卡的家總是人來人往。來訪賓客往往會告訴我他們在各地做的不同事情。有些地方離我們家其實不算太遠(加爾各答和德里當然是屬於這一類的,但也包括了孟買、香港和吉隆坡),不過我小時候總以為那就已經是全世界了。我喜歡坐在樓上走廊,靠著芬芳的黃玉蘭樹,聽著他們講些刺激的旅行冒險,心裡想著總有一天我也要這樣四處遊歷。

我母親阿蜜塔(Amita)嫁過來時不需要改從夫姓,因為我外公的名字叫做克西提・莫罕・沈恩(Kshiti Mohan Sen)。我外公是遠近馳名的梵文暨印度哲學專家,但是我母親的娘家姓氏跟我父親姓氏一樣這件事,直到現在都還會為我在身分驗證時帶來不少困擾,因為安檢人員總會問我母親的娘家姓氏(「不不不,我是問你令堂的娘家姓氏!」)。

我外公在現今劃歸印度西孟加拉邦的桑蒂尼蓋登教書,那所學校的校名叫做「維斯瓦巴拉蒂」(Visva-Bharati)——這名字的意思是以學校所傳授的智慧(Bharati)來成就世界(Visva)大同。這所學校是以菁英中學為主體,但也設有進階研究單位,而且廣為人知。維斯瓦巴拉蒂是大詩人泰戈爾在一九〇一年創辦的學校。我外公不僅是泰戈爾的得力副手,幫他將維斯瓦巴拉蒂打造成一座教育機構,更憑藉自己崇高的學者聲譽和以梵文、孟加拉文、印度文和古加拉特文寫成的高深著作,為學校奠定了學術地位。

我母親娘家與泰戈爾十分親暱。我母親阿蜜塔是個厲害的劇場舞者,跳的是泰戈爾出力開創的新式舞蹈——現在大概會把這種風格叫做「現代舞」(不過對當時來說,恐怕是太前衛了些)。她在加爾各答為泰戈爾的好幾齣歌舞劇擔任女主角,當時「好人家」出身的姑娘可還不能在舞台上拋頭露面呢。當時的女孩子也不像我媽一樣,能在桑蒂尼蓋登那間學校裡學柔道。會讓女孩子也來學習一百年前只有男孩子能學的東西,可見泰戈爾創辦的這間學校確實與眾不同。

人家告訴我,在我爸媽要談婚事那時,我父親就對我母親是在文藝戲劇裡登台跳舞的首批中產階級女性一事印象深刻。他蒐集了不少剪報,既有大讚阿蜜塔精湛演出的,也有痛批女孩子在舞台上拋頭露面傷風敗俗的。阿蜜塔的這份膽識和她的舞蹈天分,使他在人家來提親時就馬上做了決定。事實上,這也透露出我爸媽後來為什麼都格外強調他們在這樁婚事安排裡的自身意志。他們還喜歡說他們會自己約出去看電影(不過我猜這其實也是「安排好的」)。但是我老爸說,報紙上關於我媽在泰戈爾編寫執導的歌舞劇中的精彩表現,才是這整件事的關鍵所在。

我出生後,泰戈爾成功勸說我媽別墨守成規,決定給我取個與眾不同的名字。阿馬蒂亞(Amartya)這個名字按照推想,在梵文裡是不朽的意思:梵文裡的Martya是從mrityu(梵文中表示「死亡」的字詞之一)衍生而來,指的是人終有一死的塵世,而Amartya則是指來自不朽天國的人。我老是得跟大家解釋我這名字所蘊涵的偉大意義,但是我其實更喜歡這名字那個略帶恐怖的字面含義——「靈異」。

孟加拉有個古老的習俗,婦女是在娘家生第一胎,不是在婆家生產。我猜這習俗的由來反映出了娘家不信任婆家有妥善照料產婦分娩的能力。我媽媽也照這習俗,從達卡回到桑蒂尼蓋登待產,直到我兩個月大了,才帶著我回到達卡。

桑蒂尼蓋登(在孟加拉語裡是「清靜之地」的意思)是我的另一個家,就跟達卡一樣。一開始是我外公家,是一棟學校提供的茅草屋,雖然簡樸但十分雅緻,位在桑蒂尼蓋登所謂的「教師眷村」(Gurupalli)裡。到了一九四一年,我爸媽又在桑蒂尼蓋登另一個叫做「斯里帕里」(Sripalli)的地方蓋了間自己的小房子。他們給這座新家起名做Pratichi,在梵文裡是「西邊」的意思。後來我外公他們又蓋了間新房子,就座落在我們新家旁邊,打算將來某個時候搬離學校校區。

我跟外婆琪蘭芭拉(Kiranbala)特別親,我都叫她「迪迪瑪」(didima)。她是個出色的陶藝繪師,也是個厲害的接生婆,在醫療落後的桑蒂尼蓋登幫忙各家產婦接生,連自己的孫子女也是她親手接生。琪蘭芭拉在長年的細心學習下,累積了極為豐富的醫療知識。我還記得小時候認真聽她講解在家中分娩時,即使是再簡單的吩咐照料,例如怎麼妥善聰明地使用消毒水,若出了什麼差池,也會大大影響到母子的性命安全。除此之外,我也從她那裡學到在印度,婦女分娩時,不論母子,死亡率都高得誇張。後來當我的研究興趣也涉及母親死亡率和胎兒夭折率時,我總會想起坐在廚房裡的藤椅上,聽迪迪瑪絮絮叨叨的時光。她做每件事時的那股科學態度令我萬分佩服。

我喜歡自己從小成長的達卡和桑蒂尼蓋登,但是我最早的記憶卻不是這兩個地方,而是爸媽帶著快滿三歲的我一同遷居的緬甸。父親從達卡大學受邀到曼德勒農業學院(Mandalay Agricultural College)擔任三年的客座教授,我們就在一九三六年到緬甸,住到了一九三九年。我對這趟出遠門十分興奮,但是要離開達卡並不容易。後來大人告訴我,從加爾各答出發到仰光時,當我看到碼頭上迪迪瑪的身影逐漸消失,就拚了命地大哭大叫,要這艘大船停下來。還好,這次分離並不是永別,我們每年還是會回到達卡和桑蒂尼蓋登過節。我妹妹曼如也和我一樣在桑蒂尼蓋登的外公家出生,她的人生開頭的一年半是在緬甸度過的。一九三九年,我們搬回了舊達卡靜謐的瓦里區,也同樣定期會回桑蒂尼蓋登去。

在緬甸的日子接近尾聲時,我已經快六歲了,也開始懂事了。我在曼德勒過得很開心,到現在都還記得許多第一次的驚喜與驚嚇。緬甸的節慶格外熱鬧,市集上到處都是各種迷人的活動。我們那棟平凡的曼德勒木屋也總有無窮樂趣等著我探索。我每天總巴著爸媽或保姆出門,去見識那些五彩繽紛的新奇玩意兒,也學會了用緬甸話來叫我看到的每個東西。

跟著爸媽在緬甸四處遊歷時,造訪了許多新的地方,也讓我興高采烈——我們去了仰光、勃固、蒲甘,甚至還去了遙遠的八莫。我可以感受到這些地方的歷史悠久,寶塔處處林立,雕梁畫棟不絕,簡直就像皇宮一樣——有些地方還真的是皇宮。我喜歡眉繆(Maymyo,現改稱彬烏倫)的景色,離曼德勒東端的我們家大約二十五哩路,每次週末放假到眉繆去拜訪爸媽的朋友總是特別開心。

在緬甸住過好一陣子的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有一篇對於曼德勒到眉繆這趟旅途的迷人描述,我讀到的時候簡直是愛不釋手。

火車停靠在海拔四千公尺的眉繆時,你心裡覺得還待在曼德勒。但是一踏出車廂,就彷彿踏進了另一個半球。剎那間,你吸了一口跟英國一樣的冷冽甜美的空氣,身邊處處綠草、蕨類、冷杉,還有村姑帶著嬌嫩笑靨,叫賣著菜籃子裡的草莓。

我們通常是開車往返曼德勒和眉繆,我父親會開著車,時不時地停下來報我看一些奇妙景色。有個晚上我們在路上還看到了令我興奮異常的景象——一隻黑豹就坐在下坡的路邊,雙眼因為車燈照射而閃光熠熠。

我們也會走水路,船隻沿著伊洛瓦底江航行時,岸邊的景色總在不停變換。走在河岸邊上讓我開始認識了這塊土地與這些人民——各個部落、各個種族的不同人群,穿著形形色色的不同衣著。緬甸有著無窮無盡的美妙體驗與風光美景,這正是世界展現給我的真實樣貌。我無法拿這些見聞印象跟其他地方的任何事物相比,但人間大地在我稚嫩的眼中確實美極了。(推薦閱讀:風評:連月「生不如死」,彰化升格恐成痴想

*作者為哈佛大學經濟系與哲學系教授,199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本文選自作者著作《家在世界的屋宇下:諾貝爾獎經濟學大師阿馬蒂亞.沈恩回憶錄》(時報出版)

0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