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夢」的吸引下，許多外籍人士紛紛選擇前往美國工作、生活，尋求更好的發展機會。然而理想與現實間往往存在差距，稍有不慎，「美夢」更可能淪為「夢魘」。
尤其對絕大多數外籍人士來說，「身份」永遠是在美能否安居樂業，極為關鍵的一環。但不少雇主也正是看準這一點，在為員工申請職業簽證和綠卡的同時，經常會附加許多處於「灰色地帶」，甚至「明顯違法」的條款。
例如，有雇主會要求員工簽下協約，保證拿到綠卡後仍繼續為同一位雇主工作，並且設定不合理的離職違約金。有的雇主則會在員工取得綠卡之前（甚至之後）苛扣部分薪水，不但與雙方事前約定不同、甚至與美國勞工部核定的薪資標準不一⋯⋯。
許多人基於對美國法規的不熟悉，或「人在屋簷下」的現實考量，面對這類高度不對等的僱傭關係，總是不敢多言、默默承受。但事實上，挺身而出爭取自身應有權利的案例也所在多有，且在美國過往判決中，確實也存在不少提起訴訟並且勝訴的勞工案例。
以下分享一件發生在紐約的真實判例，當中涉及 200 名菲律賓護理師的簽證申請與合約罰則等爭議。它不僅凸顯了外籍勞工在美面臨的困境、風險，也引發了我們對於相關議題的深入思考：
「菲律賓護理師遭人口販運」案件背景
時間回到 2006 - 2007 年。在菲律賓，一群護理師們參加了當地「到紐約養老院工作賺大錢」的說明會，人力仲介公司在會上描繪了美好的美國職涯、並強調會協助辦理簽證與綠卡，讓護理師們充滿期待。
2007 年，雇主們（此處涉及人力仲介以及後續工作地點的養老院等不同公司，因此以下統一以「雇主」表達）開始綠卡申請流程，由於綠卡排期時間漫長，直到 2015 年才輪到該批護理師的最後審核流程。這時雇主向美國政府表示，它們仍可以為菲律賓護理師提供工作機會，並表示將以每小時 29 美元（約新台幣 930 元）的薪資，與護理師們簽署了僱傭合約，為期 3 年。
當 2015 年拿到綠卡後，菲律賓護理師抵達美國，正式開始在紐約養老院工作，並簽署了一份「雇主及薪資確認書」（Employer and Wage Acknowledgment），薪資也在合約上明定為為每小時 29.00 美元。
然而，這份 3 年僱傭合約中，一項嚴苛的罰則成為爭議焦點。合約規定，護理師若在三年內離職，需支付高達 25,000 美元（約新台幣 80 萬元）的違約金，具體合約內容如下：
- 如果護理師在合約的第一年內離職，必須支付 25,000 美元的違約金（liquidated damage）。
- 如果護理師在工作滿一年、未滿兩年時離職，違約金為 16,666.67 美元。
- 如果護理師在工作滿兩年、未滿三年時離職，違約金為 8,333.34 美元。
- 如果護理師未能依合約期限完成工作，除必須支付上述違約金外，並需支付所有合理的費用和開支，包含雇主和／或其指定人／受讓人為執行其任何權利和／或收取上述違約金而產生的律師費和支出。
- 護理師還必須事先簽署一份「認罪書」，授權雇主和／或其指定人／受讓人，在護理師未能完成合約的情況下，向法院提出認罪書，以追討違約金。
更糟糕的還在後面：開始工作後，護理師們並沒有按合約約定，收到每小時 29 美元的薪資，甚至面臨很多工作環境惡劣的問題（如長期在人手不足、不安全的環境下工作）。對這群護理師來說，「美國夢」遠遠不如當時雇主們口中的美好，更無以為繼。2016 年，菲律賓護理師們陸續辭職，並於 2017 年對養老院提起訴訟，拒絕按照合約約定給付高額的離職違約金。
法院判決理由
在菲律賓護理師案中，合約中規定，護理師若在 3 年內離職，需支付高達 25,000 美元的違約金，這項規定對護理師造成了巨大的經濟壓力，使她們在面臨惡劣工作條件時，仍難以離職。
法院認為，合約中「現行薪資」（prevailing wage）指的是合約開始日期的約定薪資，於2015 年雙方同意，當菲律賓護理師開始為養老院工作時，約定的薪資是每小時 29 美元，護理師的實際薪水卻低於該金額約定，則明顯存在未依約履行之問題。
經過多年審理，於 2019 年，美國法院裁定養老院的相關雇主們違反《人口販運受害者保護法》(Trafficking Victims Protection Act)，包含：
- 《人口販運受害者保護法》第 1589（a）條： 禁止使用武力、威脅、嚴重傷害或濫用法律程序等手段，獲取他人的勞動或服務。
- 《人口販運受害者保護法》第 1589（c）（2）條： 將嚴重傷害定義為包括心理、經濟或名譽損害在內的任何傷害，而這種傷害足以迫使一個具相同背景和處境的理性人士，為了避免遭受這種傷害而從事或繼續從事勞動或服務。
這裡説的「威脅」、以及「迫使員工為勞動或服務」，指的就是雇主透過高額違約金，讓員工無法按照其自由意願選擇是否離職，並且要求護理師要先簽署「認罪書」，以利雇主事後追討違約金 ──種種行為均已明顯侵害勞工權益，故判決護理師勝訴。
結語
菲律賓護理師「人口販運案」是一面鏡子，反映出外籍勞工在美國可能面臨的職場困境，尤其過往常聽見的「day 1 綠卡」現在已經越來越罕見，相較之下，更常聽見的是雇主會對有身份需求的員工增加許多條件限制，如「第一年表現優良才協助申請綠卡」等等。
對於員工而言，如果雇主要求拿到綠卡後需繼續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滿多少年的約定，也多半很難有談判立場及空間，甚至遇到一些雇主在員工拿到綠卡後，仍不願意按照約定的金額核發薪資，甚至要求簽署許多不合理文件，對於員工而言，留下來或者賠錢離去，都是相當困難的選擇。
備註：本文引用的判例與判決案號：Paguirigan v. Prompt Nursing Employment Agency LLC, et al., 17 Civ. 1302 (E.D.N.Y. Sept. 24, 2019)。
【延伸閱讀】
●美國真的需要那麼多外國人才嗎？從供不應求、爭議不斷的 H-1B 簽證說起
●擁有美國身分後，一切就簡單了嗎？──身為移民的我，怎麼看多數人眼中荷包賺飽、成家立業的「美國夢」？
※本文由換日線授權刊登，未經同意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