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觀察新香港的種種變化，政府儀式是一個很重要的視角。港區國安法之後，港府特別是紀律部隊在禮節儀式中，不僅如傳媒關注的那樣，僅僅是敬禮手勢、行進正步從英國式改為中式，甚至連音樂也改成了當代中國式。這在今年初的兩場儀式中得到了印證。其實，中式的敬禮手勢與美國、俄國無重大差異；行進正步與早期的普魯士德國接近。但禮儀音樂不同，它完全是紅色中國意識形態的符號和載體，這個程序的中國化不為人知，但卻是中共價值觀完全覆蓋香港的重大改變和翻轉。就是在這不知不覺中，香港實現了徹底的紅色中國化。
消防處緊跟北京 儀式音樂「去英化」
就筆者觀察，目前在港府的各大紀律部隊中（警察、入境處、海關、消防處、懲教署等），舉行儀式時最為緊跟北京、高舉紅旗的，恐怕是消防處，幾乎完全是按照中國解放軍的標準和模式來表現公眾形象。
以為殉職消防員舉行的最高榮譽喪禮來說，這一禮儀的演奏任務一直都是香港警察樂隊完成。在過去，由消防車改造的靈車出殯、抵達殉職消防員生前消防局時，演奏的曲目通常是著名作曲家韓德爾（Handel）在歌曲《掃羅》（Saul）中的選段《死亡進行曲》（Dead March）。靈車在殉職者生前接受昔日同僚路祭時，是以蘇格蘭風笛演奏歐美樂曲。路祭結束啟程前往墓地下葬時，消防員列隊靈車兩旁，採英式步伐與靈車共同緩步前進，樂隊演奏的樂曲是德國軍樂作曲家Johann Heinrich Walch在1830年創作的《葬禮進行曲第一號》（Funeral March No. 1）。各大紀律部隊以往送別殉職同袍，流程莫不如此。
但不久前的今年2月，消防處為殉職消防員舉行最高榮譽級別的喪禮，儀式音樂完全發生了變化。路祭時不再使用蘇格蘭風笛作為伴奏，而是使用中國音樂《獻花圈進行曲》（又名《獻花曲》）。啟靈時也不再演奏德國的《葬禮進行曲第一號》（Funeral March No. 1），而是中國的軍樂《哀樂》。
《獻花曲》和《哀樂》均由共軍軍樂奠基人羅浪創作。《哀樂》是根據華北民間曲調創作的。1945年首次演奏於追悼共軍陣亡軍人；1953年蘇俄領袖史達林病逝，這支樂曲被北京第一次用廣播電台放送的形式向全球播放。此後，成為了中國黨政軍及民間的白事必用曲目。《獻花曲》則被認為第一次使用在1989年中共40週年國慶時向北京天安門的人民英雄紀念碑獻花。那時的北京，六四槍聲剛剛平息，用傳統的《哀樂》向天安門廣場的紀念碑獻花，容易引起誤解和聯想。《獻花曲》不似哀樂那麼肅穆，能夠淡化很多回憶，起到維穩效果。
香港每年11月會舉行公職人員殉職紀念日儀式，這是從歐美沿襲的傳統。以往在這儀式上，港府各部門是循慣例獻白花圈，獻花時單人獻花即可。但消防處緊跟北京，將歐美式的白花圈改為當代中式的紅色花籃；獻花隊列也是採用共軍的鑽式隊列，獻花步伐也是當代中式正步，以《獻花曲》伴奏，與共軍向紀念碑獻花完全一致，徹底去英化。
警校畢業禮 中式歌樂增強文化自信
從英國統治時代起，香港警察學院結業會操的儀式曲目，幾乎都是歐美樂曲，特別是耳熟能詳的《友誼萬歲》（Auld Lane Syne）。1997之後，這個傳統並沒有太大變化，從樂隊、警校學員方隊入場、檢閱式、分列式，絕對多數曲目仍是來自歐美，但會增加當代中國的愛國歌曲《歌唱祖國》，以呼應已經回歸的現實。
但2020年之後，警察學院結業會操的音樂發生重大變化，幾乎已經聽不到歐美樂曲。以今年2月3日警察學院的畢業禮為例，樂隊進場時演奏的容祖兒演唱的愛情歌曲《揮著翅膀的女孩》和2019年中共建國70週年閱兵式歌曲《請你檢閱》。《請你檢閱》的歌詞是：「強國復興有我擔當，勝利召喚我勇猛向前方，做新時代革命軍人，戰鬥意志鋼鐵一樣堅強，紅色基因血脈傳承，軍魂指引我前進的方向，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永不改變是信仰的力量，請你檢閱，親愛的祖國，請你檢閱，偉大的黨，請你檢閱，英雄的人民，一聲號令，決勝疆場。」
當警校學員列隊進場時，樂隊演奏的曲目是專為紀念港警鎮壓2019反送中運動而創作的歌曲《捍衛我城》、中國當代愛國歌曲《愛我中華》和以及共軍2014年為呼應習近平治軍口號而新創作的軍歌《強軍戰歌》。《愛我中華》歌詞是：「五十六個星座五十六隻花，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五十六種語言匯成一句話，愛我中華，愛我中華，愛我中華，愛我中華……」
《強軍戰歌》的歌詞是：「聽吧新征程號角吹響，強軍目標召喚在前方，國要強我們就要擔當，戰旗上寫滿鐵血榮光，將士們，聽黨指揮，能打勝仗，作風優良，不懼強敵，敢較量，為祖國決勝疆場。」
檢閱官檢閱視導香港警察學院學員時，演奏的曲目是共軍軍樂《檢閱進行曲》，有時會搭配《勇敢的中國人》、《東方之珠》、《龍的傳人》等深具大中國意識的歌曲。《檢閱進行曲》由共軍軍樂家鄭璐作曲，中共歷次閱兵式，大閱官都是在此曲旋律中檢閱部隊，並向軍隊喊話「同志們好」，受閱部隊回應「首長好」；大閱官再喊話「同志們辛苦了」，受閱部隊答禮「為人民服務」。習近平時代，為了突出習的統帥地位，「首長好」改為「主席好」。
香港警察學院結業會操最後的分列式（Passing out）中，2020年之前的曲目是We're no awa te bide awa、the 79th Farewell to Gibraltar、《友誼萬歲》（Auld Lane Syne）。但今年的畢業會操，已經完全沒有歐美樂曲，而是演奏共軍軍樂家羅浪根據《解放軍進行曲》改編的《分列式進行曲》。唯一保留的外國曲目是目前還被視為《香港警察進行曲》的歐美歌謠the Happy Wander。但2020年之後，終場曲幾乎都是頌揚港警鎮壓反送中的《捍衛我城》。這在警務處的殉職紀念日儀式上也是如此。當然，港警目前的殉職紀念式，仍保留歐美音樂，但未來不可知。
新香港的意識形態基礎：紅色中國
從英國治理時代到1997之後，香港仍舊保持半自治狀態，因此雖然北京強力限制香港的民主政治發展，但作為自由社會的活力和多元文化堡壘的地位並沒有被改變。但隨著2019年反送中運動的爆發，北京以港區國安法管結束運動的抗爭，代表著北京抗拒的不僅僅是民主、普選或是香港的自由，而是香港一直以來形成的西式文化生活。正是這種西式文化生活讓香港人充滿了開放、自主、不受限制的約束。因此，去掉香港司法人員頭上的假髮套、將維多利亞公園改名為回歸公園的提議層出不窮。這絕非一兩個中國五毛網紅的叫囂，而是官方有意識在試水溫和放風。
曾經，紅歌在香港並不受歡迎，也成為年輕人和本土派進行角色扮演的標的和對象。但如今，紅色歌曲、文化已經在香港大行其道、登堂入室到日常生活中。很明顯，從香港紀律部隊儀式中的這些音樂變化，我們看到了國安法之後香港新的生活基礎和思想基礎就是紅色中國意識形態。以往的香港可以在非紅色思想之外表現和抒發一種不被中共控制的大中華情懷。但如今，香港的國只有一個，那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任何試圖將香港人心目中的中國概念虛化為文化中國、歷史中國的想法，在新香港都是政治不正確。因此，當我們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也就能充分理解：為何如今的港府當局對雙十節這個具有大中國圖騰的日子，無比敏感和戒備。
作者》劉國忠 專欄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