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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愛爾蘭監獄,為何被「搶著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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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03月14日07:29 • 發布於 02月27日11:10 • 王善/阿善 Café 的世界分館
這座愛爾蘭監獄,為何被「搶著參觀」?
這座愛爾蘭監獄,為何被「搶著參觀」?

2025 年 1 月,立法院在審理年度中央政府總預算案期間,有立委提出質疑,認為近年來中正紀念堂的轉型正義工作,是在挑撥族群對立、撕裂社會團結,因而提出減列、凍結預算;此外,同位立委也以曾受國家人權博物館補助的民間單位之「政治立場」為理由,大砍博物館(位於景美及綠島,展示白色恐怖歷史的機構)的對外補助預算。

在台灣,「轉型正義」一詞經常被政治人物拿來當作標靶,甚至變成政治批鬥的工具。然而,轉型正義真的就得跟特定的政治立場畫上等號嗎?面對歷史、揭開傷疤,難道就是在「分裂社會」?

近期,我拜訪了位於愛爾蘭都柏林(Dublin)市區的一座監獄:Kilmainham Gaol(註),在這個曾經關押政治犯、充滿血腥歷史的遺跡裡,深刻感受愛爾蘭人如何因訴說歷史傷痕,反而變得更為團結──或許,他們面對威權歷史的態度,可以讓台灣做為參考。

一座誕生於英國殖民時期的監獄

自 16 世紀開始,愛爾蘭島長年受到英國殖民;愛爾蘭的獨立,一直是到 20 世紀才完成。1796 年,Kilmainham Gaol 就落成於英國殖民政府掌控下的都柏林,在當時被稱為「New Gaol」(新監獄)。

不過,其實一開始,這個監牢跟政治犯沒有太大的關係。監獄裡的導覽員告訴我們,所謂「gaol」比較像是看守所,關押的多半是候審的犯人,或是犯了微罪的人民(例如偷了食物的貧民)。

值得注意的是,來到 19 世紀,這裡也開始關押意識形態不同於英國政府的人,當中不乏達官顯要,例如愛爾蘭國會黨(Irish Parliamentary Party)的領袖 Charles Stewart Parnell;身為國會議員,他特別被關進較為豪華的牢房,期間還不斷跟英國首相通信,尋求愛爾蘭的獨立。

Charles Stewart Parnell 被關押的「豪華」牢房。圖/王善 攝影

然而,監牢裡大部分的空間,並不如 Parnell 的豪華牢房般舒適。導覽那天是個冬日早晨,我一踏進監牢裡,空氣的溫度霎時驟降──或許是因為石頭與溼氣帶來的冷房效果,也或許是這裡陰森森的氛圍,牢裡幾乎比戶外還要冷。

導覽員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踏進遺址:「你可以在書上閱讀到『冷冰冰的監牢』,但你要真的踏進這裡,才知道是什麼感覺,」他以濃厚的愛爾蘭腔英語接著說,「打開你們的感官吧!感受這裡有多冷、走道有多窄小,這裡可是監獄!」

沿路上,我們看到各式各樣的牢房,導覽員也一一介紹設施與曾經關押過的著名犯人,接著他拍拍門邊的鐵欄杆與石牆,意義深遠地說:「他們(政府)認為這些牆壁可以擋住政治的意識形態,但真的可以嗎?」他笑了兩聲。

老舊牢房上可見壁畫寫著:當心起義的人民(Beware of the Risen People)。圖/王善 攝影

愛爾蘭獨立史最重要事件,在此發生

「詩人曾寫下的那句『一切都變了』,就是在這裡發生的,」導覽員口中說的,是出身愛爾蘭的詩人葉慈(W.B. Yeats)曾動筆寫下的、愛爾蘭獨立史上最重要的事件──復活節起義(Easter Rising)。

葉慈是愛爾蘭近代最偉大的詩人,雖然起義發生當下,他人並不在都柏林,卻還是寫了〈復活節,一九一六〉(Easter, 1916)一詩,抒發他的感受,而詩中名言正是那句:

All changed, changed utterly: A terrible beauty is born.

(楊牧的翻譯版本:這一切都變了,完全變了──可怖之美就此誕生。)

「復活節起義」指的是 1916 年 4 月的復活節期間,愛爾蘭共和派因為不滿英國殖民統治,為了爭取獨立,發動了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占領都柏林市區內的多個據點,且持續了 6 天,是愛爾蘭自 1798 年起義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暴動。然而,起義領袖的軍力仍不敵英軍的火力,最後有 3,500 多人遭到逮捕。

5 月,起義的領袖們在 Kilmainham Gaol 的廣場被行刑處死。事實上,當時英國國王曾經寫信,要求人在愛爾蘭的將領不要再繼續行刑,然而軍事將領認為處死革命將領可以威嚇眾人,執意為之。殊不知這只會帶來反效果,反倒激起愛爾蘭的獨立之火。

就是在這座監牢裡,在革命領袖被處死的當下,如同葉慈所言,一切都改變了,「可怖之美」就此誕生;而這個「可怖之美」,就是用血淚對抗殖民體系,所換來的國族精神。

復活節起義領袖被處死的地點。圖/王善 攝影

時間快轉至愛爾蘭獨立為自由邦(Free State)後,1922 到 1923 年的愛爾蘭內戰期間,Kilmainham Gaol 被獨立的新政府接收,這裡又再度成為關押政治犯的監獄;當年較為激進的共和派分子不接受《英愛條約》,希望愛爾蘭完全獨立於英國、不接受北愛爾蘭保留給英國政府,這些人也同樣被關押在監獄裡,甚至遭到處死,監獄裡的血腥持續(內戰歷史請參考本文)。一直要到內戰結束後的 1924 年,這個監獄才正式關閉。

1960 年代,有一群志工相信,該監獄象徵愛爾蘭追求獨立過程中的血腥往事,於是希望加以保存,並自主協助復原監獄遺址──他們經歷過這個時代,也深刻理解保存歷史記憶的重要性。

從 1986 年開始,這座監獄更成為由政府出資維護的展覽館,自 1990 年代起,每年有 30 萬人次的遊客參觀。有趣的是,在監獄廣場中可以看見,政府也同樣面對自己在內戰時期的暴力行刑,留下紀念牌,供世人記憶。

向公眾展示歷史,褒貶由世人定奪

事實上,這個監牢不只是背負沉重的歷史,還成為了許多電影的拍攝場景;U2、Fontaines D.C. 等樂團,也都曾經在監牢中拍攝過 MV,讓許多樂迷印象深刻。

不僅如此,即便你想到監牢來參觀,網路門票也不好預約,因為進到此處一定要由導覽員帶領,且來訪的外國遊客非常多,旅人們皆對愛爾蘭的威權歷史很感興趣,希望一探究竟。

這也讓我開始思考,為何政府要支持威權遺跡的展示?而我們又為何該挖掘歷史的過往?或許正是為了提醒我們歷史裡曾經犯下的錯誤,並且親身感受那些恐怖的過去;也因為了解不正義、知道其中的恐怖,才能警惕我們,未來不要再鑄下這樣的錯誤。

回望台灣,不論是中正紀念堂去威權的轉型,抑或國家人權博物館的營運,甚至是總體轉型正義的工作,最根本的想望都是如此。唯有訴說殖民、威權、暴力的歷史,經歷那個年代的人與靈魂才能夠安息。

葉慈以「可怖之美」(a terrible beauty)揭示了愛爾蘭追求獨立與自由的代價:所得到的結果可能是美麗的,過程卻混雜著血淚與恐怖。對台灣來說,何嘗不是如此?先不論所追求的「結果」是否與你的政治立場相同,我們都必須肯認,過程中的殺戮、暴力、違背人權,是人類所犯下的嚴重錯誤,不該重蹈覆轍。

傷口必須先被揭開,才有癒合的契機。所謂的威權歷史記憶,無論如何都不該被抹滅;相反地,若能夠溫柔地訴說、提供給公眾觀賞,才能保留給後世思考的空間,以定奪是非與其歷史定位。

註:「gaol」讀音同「jail」,意指監獄,是傳統英式英語及愛爾蘭英語中的拼法。

【延伸閱讀】

●借鏡愛爾蘭,脫離強權的千年獨立之路
●「歐洲轉型正義授課綱要」大公開:和解,必須基於真相的釐清與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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