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更新您的瀏覽器

您使用的瀏覽器版本較舊,已不再受支援。建議您更新瀏覽器版本,以獲得最佳使用體驗。

電影

給電影史一封不受觀眾青睞的情書:《巴比倫》與《法貝爾曼》透露了什麼樣的焦慮?

VERSE

發布於 2023年03月10日05:34 • VERSE
《巴比倫》劇照
《巴比倫》劇照

電影史不算長,卻多次經歷劇烈的轉型,回顧過往,害怕風華凋零的導演們,都曾向迷人的產業寫下動人的情書。比如,今年奧斯卡意外的兩匹黑馬《巴比倫》及《法貝爾曼》都是一例,然而情真意切卻不被領情,難得成為了兩位大導演手中的「票房毒藥」,究竟原因為何?

文字/黃博鉞

如果要用最粗淺的方式解釋「電影」是什麼,那可以說是用光影說一則故事,在黑暗的戲院裡,當第一道光透過攝影機打上銀幕時,觀眾們就開始做夢,進入導演、編劇及演員所營造的真實白日夢裡。

只是光影幻夢,在短短不到兩百年的時間裡,一次又一次面臨挑戰。比如,從無聲默片跨足到有聲電影;黑白片走向彩色片;電影特效大量取代特殊攝影的道具佈景;到最後,就連看戲的影廳都紛紛關門大吉,人們在家中就能透過串流平台任意選片。可以說幾乎每一次,都讓產業產生巨大的革新。

而每個時代,害怕繁華落盡的導演們,在攝影機關上前,都試著向產業寫下「情書」,無論是致敬某個年代,又或著回歸自身,總期望能喚回觀眾一些共鳴。

我們在達米恩.查澤雷(Damien Chazelle)的《巴比倫》,及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的《法貝爾曼》中,都可以看見這種努力,但又為何如此浪漫的「告白」,到最後會成為票房毒藥(Box-office bomb),野心有餘,卻心力不足?

《法貝爾曼》劇照
《法貝爾曼》劇照

其實,兩部片看似「失利」,並非沒有達成某種迴響。雙雙都獲得金球獎不少獎項,以2023奧斯卡來說,在評論及媒體圈間毀譽參半的《巴比倫》,仍入包含最佳原創配樂及美術設計在內的四項提名;《法貝爾曼》更是入圍包含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原創劇本等多達七項大獎,非常強勢,若不看票房,都不禁讓人懷疑,拍「電影史」是不是種主流,或許回顧好萊塢的「黃金年代」就是種勝利方程式。

只是,我們該拍誰的黃金年代,又該怎麼讓觀眾喜愛?

誰的「好萊塢」黃金年代更吸引人?

恰好,兩部入圍電影,分別呈現了宏觀及微觀的視角。比如《巴比倫》引述自1920年代以降的默片時代,到世界第一部有聲電影《爵士歌手》(1927)出現,默片及配樂電影在市場上的死亡交叉為記。《法貝爾曼》則是微觀,從大導演人生故事出發,以史蒂芬史匹柏童年回憶的1950至1960年代為主,到初次認識傳奇大導,約翰.福特(John Ford)為止,那時還是西部片盛行的年代。

若要比較,《巴比倫》採用的策略較為危險,即便已經有《越來越愛你》(2016)的成功經驗,他並非第一次從更大的角度去綜觀「好萊塢生活圈」。只不過,達米恩這次顯然更加濫情,極具野心的想透過一部電影,呈現他心中所認識的「電影產業」,以及該有什麼樣的方向與見解。

然而,要透過一部片窺見一個時代,即便片長長達三小時也遠遠不夠。

《巴比倫》從開頭就讓人驚嘆,墮落、濫交、吸毒,一只大象衝進了影壇大亨、電影明星們紙醉金迷的歡樂場,瑪格羅比(Margot Robbie)演出傳奇的狂野嗆辣的默片女星妮莉拉羅伊(Nellie LaRoy),幾乎可說衣不蔽體的在桌上跳舞,非常吸人眼球,狂放的人物性格,幾乎是整部片的靈魂人物。相比之下,再度同台的布萊德彼特(Brad Pitt),演出的同時代巨星,約翰吉爾伯特(John Gilbert)就稍顯遜色,似乎像是鬱鬱寡歡的時代背景,隨時準備被拋棄。

《巴比倫》劇照
《巴比倫》劇照

看《巴比倫》,很難不想到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的《從前有個好萊塢》(2019),畢竟核心概念和卡司太相似了。

同樣找來瑪格羅比和布萊德彼特,一則以默片時代為引,講述了電影產業的變遷。《巴比倫》角色故事卻更像時代劇的背景人物,工具意味濃厚,幾乎綜覽了當時可能導致電影產業衰退的原因。人物彼此間看似有關聯,互動卻相對淡薄,有各自主線發展,甚至連執行製作陶比麥奎爾(Tobey Maguire)都忍不住下去尬一角。然而,就算把這些角色故事個別分開,也不影響劇情推進,畢竟,這就是個大時代的浮世繪。

相對而言,昆汀的敘事策略比較討好觀眾,始終圍繞著三枚巨星,分別是演出過氣西部片明星「瑞克」的李奧納多(Leonardo DiCaprio)、及演出其替身好友「克里夫」的布萊德彼特,還有瑪格羅比飾演,曾紅極一時,最終被邪教「曼森家族」給殺害的模特兒暨好萊塢新星莎朗蒂(Sharon Tate)。

兩人雖然歷經轉型過得苦哈哈,卻還是「英雄式」的救下莎朗蒂,突如其來的轉折頗有昆汀風格,正因劇情聚焦,從觀影到結束,幾乎讓人忘記了背景在講述1970年代的好萊塢變遷,而當時,西部片退位,史蒂芬史匹柏帶來的奇幻、科幻與冒險電影正緩步上升當中。

票房慘澹的電影史情書

難道對觀眾而言,無論是1920年代的默片及其代表的美國黃金年代,還是不能代表電影產業嗎?

攤開總體票房,讓人意外的是,相對不像美國人那麼熟悉好萊塢歷史的外國市場,反應和本國市場相若,《從前有個好萊塢》最後以3.89億美元作收;而《巴比倫》預算7800萬美元,目前累積票房為5640萬美元;《法貝爾曼》預算4000萬美元,票房為3520萬美元,就算兩部片獲得奧斯卡得獎加持,票房也始終追不上《從前有個好萊塢》,《巴比倫》甚至有可能無法回本,整體表現不佳。

部分評論認為,《從前有個好萊塢》於2019年上映,當時世界還未受到新冠疫情封鎖,電影院關門的少,才有這樣的落差。筆者無意去比較戲院上檔的總數、座位數來引述和票房有關的數字分析,畢竟時代變遷,如《巴比倫》裡的影評人艾連娜對失意的約翰吉爾伯特所述,「一百年後,你我都不在人世,當有人再度放映你的電影時,你又會活過來⋯⋯能活下來的只有好點子。」確實,無論哪個時代,真正能引發討論的還是好故事。

《巴比倫》和《法貝爾曼》兩個故事所引發的討論極多卻票房慘澹,要怪罪在戲院不夠多似乎不太精確,比如,去年底的才上映的《阿凡達:水之道》(2022),創下22.67億美元票房,一度與同年票房冠軍,《捍衛戰士:獨行俠》的14.89億美元互別苗頭,還打敗影史票房第三名的《鐵達尼號》(1997),可以說實體戲院不足導致總體票房下滑的論證不太成立。

票房不佳,卻又引爆討論,無疑是因為刺中了某些觀影人的焦慮,這源自於近年產業的巨大變化,也就是人們不一定得進戲院看戲了。

相較之下,比起那些滂薄的聲光體驗及特效,《巴比倫》和《法貝爾曼》純粹劇情長片,本就不是人們進戲院體驗聲光刺激的娛樂首選。以電影史為基調,進入門檻本就較高,彩蛋埋得多,若不是資深影迷,根本摸不著頭緒,沒有媒體報導的推波助瀾,很難引發現象級的票房成績。

賣了自己童年的傳奇大導

相比《巴比倫》濃重的色彩和三段各自發展,難以收攏的故事線,《法貝爾曼》平實許多,焦點也放在史蒂芬史匹柏個人的成長故事,比起談電影史,更像是透過他的自傳,呈現好萊塢某個片段年代。

開頭是漂亮的,小史匹柏看完電影《劇中之王》(1952)後深受刺激,自製家庭電影,以模型拍攝列車進站,和母親躲在小小的衣櫃裡,看著幻燈機播放著這齣迷你巨作。雖然是翻拍他看到的電影情節,但製作過程的手工感,看似致敬了史上第一部電影,盧米埃兄弟的《火車進站》。幾乎可以確定,這個浪漫的開頭,會定義了小男孩迴盪的一生。

只是,這可是史蒂芬史匹柏,他不可能這麼簡單的拍一齣懷舊史。

大導演史匹柏,把他人生的痛給拿出來的販賣了,他用一部電影,講完了自己的故事,也揭露了母親外遇出軌的童年創傷,同時把飾演媽媽的蜜雪兒.威廉斯(Michelle Williams)推近小金人殿堂。他曾說,每位導演都曾把自己投射在執導的電影中,即便是別人寫的劇本也是一樣,只不過,和大劇作家東尼庫許納(Tony Kushner)的合作,則是把自己化為故事了。

而這則故事,卻跟電影世界的興衰無關,純粹是一段生命旅程,只是過程中,到處都是電影。

拍攝期間,史蒂芬史匹柏的偏執狂(比如,拍攝《大白鯊》時堅持海中拍攝、《法櫃奇兵》幾乎全片實地實景拍攝,創下好萊塢高成本代表)表露無遺,近乎完美的重現童年記憶,也在拍攝期間,讓他崩潰數次,據合作的老班底表示,這是史匹柏拍電影以來,情緒波動最多的一次。

然而,傳奇大導演的人生故事,觀眾還是不買單,支持並沒有反映在票房。即便宛如美國1960年代的中產階級風情畫,看著攝影機隨小男孩成長,手持攝影機從Burt 8mm到16mm鏡頭,一家人從波士頓到後面他和父親移居加州,直到男孩終於走入好萊塢片場,種種浪漫化的情節,卻似乎有種老調重彈。

《法貝爾曼》劇照
《法貝爾曼》劇照

致敬或是最焦慮的回望

《法貝爾曼》電影最後,以少年史蒂芬史匹柏與傳奇導演約翰福特(John)的會面作結。這次會面,福特對他說出影響他一生的句子:「記住:當地平線在底下,會很有趣;當地平線在頂部,也很有趣;當地平線在中間,那就無聊死了,滾吧!去拍你的電影吧!孩子!」這個角色,神態被完美翻玩,是由另外一位大導演大衛林區(David Lynch)客串演出,實為驚喜。

無獨有偶,同樣是致敬電影產業,《巴比倫》回望的不是片場,而是戲院。

畢竟我們在片中已經看了太多1920年代的片場騷亂,廣闊的沙漠上,劇組開鏡,演員頂著加州烈日,和無數非法外籍臨時演員拼搏,休息時在帳蓬裡一面酗酒,私底下嗑藥,觀眾撇過就好,重點還是電影上映。所以片尾,隨曾任執行製片的男主角曼尼,再度返回電影院。

達米恩透過曼尼的目光延伸,不只一次表達了他對《萬花嬉春》(1952)的熱愛,大銀幕上,再度放映出金.凱利(Gene Kelly)持傘的雨中獨舞,曾被他致敬放入《越來越愛你》的歌舞橋段。觀影期間,隨著音樂輕快響起,剪輯轉場越來越快,曼尼開始穿越,片中《瑪麗皇后》(1938)、《萬花嬉春》部分劇情被倒果為因,變成致敬他們在默片時代曾拍攝的對白及歌舞橋段。

觀眾看著銀幕變化,剪輯速度越來越快,最終以蒙太奇手法,帶領人們穿越電影史。從黑白到彩色影像,無聲到有聲,甚至穿插新浪潮大導演高達(Jean-Luc Godard)《週末》(1967)中的字卡:「電影已終結。」,不到一秒一部電影,一路演進,我們還看到《創》、《魔鬼終結者二》、《侏羅紀公園》等等,在成片以前,都是模糊不清的色塊,還得等待膠卷注入染劑沖洗,這是現實與夢境交換話語權柄的瞬間。

而電影,就像是中性的記述者,第一次讓人們用文字之外的手法紀錄時代的樣貌,還能讓夢想成真。對這些好萊塢大導演們來說,膠卷、攝影機及片場就是一切,無怪乎他們總在產業劇烈變動的時刻,焦慮的跟人們述說電影的美好。

然而,比起影視音後台的軼事與致敬,或許對當代觀眾來說,片長三小時的期間,他們更期待導演們如何說一則好入口又充滿想像空間的故事,把狂悲、狂喜,生命的刻痕與眼淚,都化為膠卷上,永恆迷人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