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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據說原子彈摧毀廣島後,在一片殘破中最先出現的生物是「松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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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04月15日07:54 • 發布於 03月28日01:00 • Readmoo閱讀最前線
據說原子彈摧毀廣島後,在一片殘破中最先出現的生物是「松茸」

高円山脊,蕈傘遍地鋪蓋、開展、勃發──此乃秋季香韻之奇也。

──擷自八世紀日本詩歌選《萬葉集》

當你的世界開始分崩離析,你會做什麼?我會去散步,而如果很幸運的話,我會發現菇類。菇類能把我拉回自身五感上,不單因為它們與花一樣色彩繽紛、散發香氣,更因為它們的突然現身提醒了我,光是能在這裡偶遇,就是一份良緣。於是我了然於心,儘管置身在不確定性的恐懼裡,依然有樂趣可尋。

恐懼當然存在,而且不只之於我。世界的氣候正在失控,工業進步對地球生靈的影響比上一世紀的世人所想像的還嚴峻。經濟不再是發展或樂觀的源泉;我們的任何工作都可能隨著下一次經濟危機而消失。我擔憂的也不只是新災難的爆發:我發現自己缺少說故事的扶手,能夠辨認大家正往哪裡走、又為何而去。危殆狀態(precarity)以往看似只是不幸之人的命運,如今所有人的生活似乎都岌岌可危,即便目前我們的荷包還算豐滿。有別於二十世紀中葉的狀況,那時全球北方的詩人與哲學家曾覺得受困於過度安逸之中,但現今我們許多人,無論身處北方或南方,都同樣面臨著無邊的困頓。

本書講述的是我與菇類的漫遊歷程,並如何在其中探索不確定性和危殆狀態的處境,也就是缺乏穩定性許諾的生命。我讀過一篇文章,有關蘇聯在一九九一年解體時,上千位突然被剝奪國家保障的西伯利亞人跑進森林去採集菇類。1那些雖不是我所追逐的菇類,卻能證明我的觀點:當我們以為處於控制中的世界崩解時,菇類不受控的生命力卻是一份禮物,也是一條指引。

雖然我無法請你大啖菇類,仍希望你跟隨我的腳步,一同品味序言開頭的詩詞所讚頌的「秋季香韻」。那氣味來自松茸,一種香氣濃郁的野菇,在日本備受重視。松茸是大眾鍾情的秋天標記,它的氣味喚起因夏日富饒消逝而帶來的惆悵,但也呼引出秋天敏銳高漲的感知力。此種感知力在全球進步的富饒盛夏終結之際是有必要的:秋季香韻能引領我走入沒有確切性的尋常生活。這本書無意批判那些曾在二十世紀提出一種穩定遠景的現代化及進步夢想。在我之前,早已有許多論者剖析過那些夢想。相反地,我想不依靠那些曾讓我們集體相信自己知道何去何從的扶手,來處理生活中想像的挑戰。如果我們願意敞開自我去接受菇類的魅力,松茸將能振發我們的好奇心,而我認為好奇心可說是在這危殆的時代裡合作生存的首要條件。

一本基進的手冊對這種挑戰的描述如下:

許多人故意無視的幽靈,其實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明白──這世界將無法被「拯救」……如果我們不相信一種全球革命性的未來,就必須活在當下(事實上我們一向不得不如此)。2

據說,一九四五年原子彈摧毀廣島後,在一片殘破地景中最先出現的生物就是松茸。3

支配原子是人類控制自然這春秋大夢的最顛峰,卻也是該夢想覆滅的開端。廣島的原子彈造成許多巨變。突然間,我們意識到人類有能力破壞地球的可居性,無論是刻意還是無心。這份認知在我們目睹汙染、大規模滅絕與氣候變遷後更是清晰。當前的危殆狀態中有一半與地球的命運有關:我們能承受何種程度的人為擾動?儘管有在討論永續性,我們還有多少機會能留下適宜居住的環境給後代子孫?

廣島的原子彈也開啟了今日另一半的危殆狀態:戰後發展令人意外的矛盾。二戰後,以美國炸彈為後盾的現代化願景似乎光亮璀璨。每個人都從中獲益,未來的方向清楚可辨;但現今還是如此嗎?一方面來說,世界無處沒有被戰後發展機器所打造的全球政治經濟觸碰;另一方面,即便發展仍有指望,我們似乎也已喪失了適切的方法。現代化的目的本來應該是為世界──無論共產主義或資本主義──提供足夠就業機會,而且不是隨便將就的工作,而是享有穩定工資與福利的「典型勞動」(standard employment)。這種工作如今相當稀少;大多數人仰賴的是不規律的謀生活動。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諷刺是,人人仰賴資本主義的鼻息,但幾乎無人從事我們以往所謂的「正規工作」。

與危殆狀態共存需要的不是只怪罪那些讓我們落此下場的人(雖然那樣看似有幫助,而且我也不反對)。我們可能得環顧四周,觀察這個奇異新世界,可能得拓展想像力,以便掌握它的輪廓。而這裡就是菇類幫得上忙的地方。在殘破地景上伸展的松茸,有助我們去探索這片已成為我們共同家園的廢墟。

松茸是一種生長在受人類擾動的森林裡的野菇。它們就像老鼠、浣熊與蟑螂,能吞忍人類造成的一些環境失調。但松茸不是害蟲,而是價值不菲的珍饈──至少在日本,其價位有時高到堪稱地表最具價值的菇類。松茸因為具備滋養樹木的能力,還能幫助險惡環境裡的林木成長。跟隨松茸,我們就能找到在失調環境裡共存的可能性。這並不是造成進一步破壞的藉口,但松茸確實為我們揭示了合作生存之道。

松茸也照映出全球政治經濟的縫隙。過去三十年間,松茸成了全球商品,在森林中採集的行動橫跨整個北半球,並且要趁新鮮運往日本。許多松茸採集者都是流離失所、公民權被剝奪的文化弱勢者。好比說,在美國太平洋西北地區(Pacific Northwest),大多數商業松茸採集者是來自寮國與柬埔寨的難民。由於松茸價格高昂,因此無論是採自何處,都對生計極有貢獻,甚至能促進文化復振。

然而,松茸貿易與二十世紀的發展夢想卻是幾乎沾不上邊。與我對談過的大多數松茸採集者傾訴的都是無處安身與離散失落的故事。對缺乏其他謀生手段的人來說,商業採集已經比一般謀生方式來得好。但這到底是何種經濟模式?菇類採集者是為自己工作,沒有公司雇用。他們既無工資也沒福利,只能販售他們私自摘取的菇類。有些年甚至無菇類生長,採集者只能坐吃山空。野生菇類的商業採集是安全感匱乏的危殆生計的真實寫照。

這本書透過追蹤松茸的貿易與生態,講述危殆生計與危殆環境的故事。無論何種情況,我發現自己都被零碎區塊包圍,也就是一種糾纏生活方式的開放性聚合體所形成的鑲嵌藝術,每次的開展都會使人更加深入一個時間韻律與空間軌跡的嵌合體中。我認為,唯有先理解當前的危殆狀態是屬於全球的處境,才能覺察當今世界的狀況。只要主流分析繼續以成長為前提,那麼就算時空的異質性在一般日常參與者與觀察者眼中是顯而易見的,專家也會視若無睹。然而,異質性理論仍處於萌芽階段。要理解與我們現況相關的零碎不可預測性,就需要重新開啟想像。這本書的重點,便是要借蕈菇之力催化這個過程。

NOTE

  • Sveta Yamin-Pasternak, “How the devils went deaf: Ethnomycology, cuisine, and perception of landscape in the Russian far north” (PhD diss., University of Alaska, Fairbanks, 2007).

  • Desert (Stac an Armin Press, 2011), 6, 78.

  • 中國松茸商人告訴我這個故事時,我一度以為那是都市傳奇;不過,一位在日本受訓的科學家在九○年代的日本報紙上確認了這則故事的確存在。我至今還沒找到那篇文章,但原子彈轟炸時正值八月,那確實是松茸開始蓬勃的時節。那些松茸帶有多少放射性,依然成謎。曾有一位日本科學家告訴我,他原本計劃研究廣島松茸所含的放射性,但政府當局要他別碰這個題目。原子彈當時是在廣島上空超過五百公尺處爆炸;一般官方看法認為放射物質已被帶進全球風力系統,所以廣島幾乎沒有地方受到放射汙染。

※ 本文摘自 《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原篇名為〈序言 秋季香韻〉,立即前往試讀►►►

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論資本主義廢墟中生命的可能性【人類學經典全新審訂版】 - 安清 | Readmoo 讀墨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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