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保守黨落敗，他們做錯了什麼？

上圖為英國前首相蘇納克（Rishi Sunak）。Photo Credit：I T S@Shutterstock

2024 年英國大選結束，工黨一如預期勝選，在下議院 650 席中橫掃 412 席，成為執政黨；而保守黨議席則大跌至 121 席，自由民主黨比上屆多取 64 席，勇奪 72 席，並由英國第四大黨躍升為第三大黨；蘇格蘭民族黨則輸掉 39 席，僅拿 9 席，退居二線，失去下議院蘇格蘭最大黨地位。

究竟是什麼因素造就這次國會大選結果？大選結果又代表著甚麼？這個系列會分成 3 集，第一集（即本文）會講述保守黨執政 14 年間，影響民望和導致英國現時種種危機的重大事件和政策；第二集將講解保守黨以外英格蘭四大政黨的重點政綱內容和競選策略，也會解釋英格蘭何以形成「保守黨包圍網」；第三集就會講解各政黨所得票數背後的意義，以及他們在英格蘭、威爾士和蘇格蘭贏取或者輸掉的選區的可能原因，亦會解釋為何筆者會覺得工黨看似大勝，但實際上暗藏危機。

保守黨執政以來的民望變化

2010 年工黨敗選，卡麥隆為首的保守黨與自由民主黨組成聯合政府，開始推行緊縮開支政策，削減社會福利和英國政府部門的開支，影響延續至今。不少英國現今問題均與保守黨主導下的緊縮政策有關。

2016 年英國脫歐公投結果出爐，脫歐出乎許多人意料地獲得多數支持，時任首相卡麥隆（David Cameron）辭職，梅伊（Theresa May）接任首相。梅伊錯誤連連，其中最錯的就是提前大選，令保守黨在議會議席未過半數，保守黨議員群起反對梅伊脫歐方案，梅伊三次國會闖關未果，保守黨在歐洲議會選舉又大敗，2019 年梅伊只能含淚辭職。

強生（Boris Johnson）臨危接任相位，先明言就算硬脫歐也決不延遲脫歐，再違法休閉國會，被認為是要強行硬脫歐，各議員旋即聯手通過法案防止硬脫歐，休閉國會遂被指是要脅逼議員支持他的脫歐方案。多日拉鋸後，強生的策略奏效，相繼有議員妥協。強生脫歐方案二讀通過，其後強生與國會極大多數議員均同意提前大選。

強生（Boris Johnson）接任梅伊的首相位。圖／Michael Tubi@Shutterstock

憑著強生清晰鮮明的脫歐政策、減移民的競選承諾以及縮窄英國各處（例如英格蘭南部和北部）差距和不平等的城鎮升級政策（Levelling Up）、工黨黨魁柯爾賓（Jeremy Corybn）左傾政綱、模糊不清的脫歐政策以及英國脫歐黨（為英國改革黨的前身）不與保守黨在 317 個選區爭奪票源，強生在 2019 年國會選舉大勝，勇奪 365 席；工黨則大敗而回，僅奪 202 席。此後強生憑藉保守黨國會議席過半，成功通過脫歐方案，帶領英國脫歐。

脫歐方案通過後不久，一場疫情直捲全英。當全英國人在封城政策下不能過正常生活，有些人就連親人朋友離世也不能見其最後一面之際，媒體揭發強生違反自己制訂的封城政策，在不同場合與人開派對聚會，此後又謊話連篇試圖掩蓋「派對門」、涉嫌誤導國會受下議院特權委員會調查。相關醜聞重創強生，令他和保守黨民望旋即下跌。

之後英國通膨愈趨嚴重，經濟下滑，保守黨在地方選舉又遇挫敗，強生受盡派對門醜聞纏身，有議員對強生發動黨內不信任動議，雖然強生捱過，但又爆發保守黨副黨鞭品契爾性侵醜聞，強生也被揭發就醜聞謊話連篇，遭到超過 40 名政府官員辭職抗議。最後強生在 2022 年 7 月宣佈辭職，此時欲在國會選舉票投工黨的人數已稍微多過保守黨。

這時候英國受脫歐、俄烏戰爭以及疫情影響，經濟下滑，物價上漲。保守黨選出特拉斯（Liz Truss）出任黨魁和首相，以求帶領英國走出陰霾，豈料反成工黨「千日神兵」。

她不顧專家勸諭，大舉減稅，希望藉此吸引更多投資和消費，但另一方面卻不願減少政府支出，遂以借錢填補因減稅而減少的政府收入，最後飽受各方批評，引發市場波動，英鎊暴跌、通膨加劇、借貸成本上升、債券市場和養老基金瀕臨崩潰，英倫銀行甚至要出手購買債券挽救市場。

出任首相僅僅四十餘日，兩名內閣重臣要麼被辭、要麼因醜聞辭職。最後特拉斯辭任首相，成為英國最短命首相。這場「特拉斯之亂」下，在國會選舉欲投工黨的英國人曾一度升至 56%，欲投保守黨的則跌至 19%。

特拉斯（Liz Truss）成為英國最短命首相。圖／Fred Duval@Shutterstock

蘇納克任內的左右為難

接著蘇納克（Rishi Sunak）自動當選保守黨黨魁，隨即問鼎相位，換言之同一屆國會已出了第三個首相。他想吸納不同光譜的保守黨議員支持和團結保守黨，上任後不久，他就在內閣中盡量任命不同派系的保守黨議員，並推翻前朝特拉斯的眾多經濟政策。然而這些因素卻令他在履行競選承諾和實行政策上寸步難行，使其成為弱勢首相。

那時英國危機四處：通膨經濟衰退、罷工潮不斷、教師和房屋短缺、公共醫療系統負荷極大、難民不斷由英吉利海峽湧至英國，再花費納稅人每日數以百萬計英鎊請他們入住酒店，生活水平下降。更甚者，持刀傷人案猖獗、賦稅繁重、脫歐政策失敗、脫歐後淨移民數目不減反增。

蘇納克勾勒保守黨五大要務，包括減債、制止由英吉利海峽坐小船偷渡來英的庇護申請者、通膨減半、經濟增長，以及減少公共醫療服務的輪候時間。另外在今（2024）年春季財政預算案中使出最後絕招：減國民保險供款（在英國工作薪金達到一定數目，一般至少要交兩個稅項，第一是收入稅，第二就是國民保險供款），不過成效不彰，保守黨民望仍未見改善。

英國危機未解，保守黨民望低迷，保守黨各派議員倡議不同政策，以謀求出路，遂開始內鬥——有的要求蘇納克減少移民包括國際學生，以舒緩房屋短缺和公共醫療負擔；有的要求退出《歐洲人權公約》，以便將這些由英吉利海峽過來的庇護申請者通通送進盧安達；有的要求減稅；有的反對蘇納克促進英國與歐盟更緊密關係等等。除了減少非國際學生移民數目外，為數不少較為溫和的保守黨議員都較為反對上述訴求。蘇納克左右為難，施政舉步維艱，也令保守黨黨派分裂屢成媒體報導焦點之一。

英國民眾生活困苦，大家都均聚焦在民生議題的時候，保守黨卻不忘找性別認同等議題開刀，再三分化社會。例如蘇納克在公開場合說出「男是男，女是女，這是常識」，又有傳言指出政府會禁止英格蘭學校向 9 歲以下兒童教授性別認同。辭退布瑞弗曼這個在保守黨右翼有些影響力的前內政大臣後，又任命保守黨右翼議員麥克維（Esther McVey）為不管部大臣（Minister of State without Portfolio，以非內閣大臣身份列席內閣會議），試圖安撫右翼，這個職位因此被媒體稱為 Minister for Common Sense，而 Common Sense 就是反對覺醒文化（woke）。

另一例子則是前內政大臣布瑞弗曼（Suella Braverman）不停挑起社會爭端，煽動種族仇恨。首先針對移民、因性取向而在英國尋求庇護的人、巴基斯坦裔和露宿街頭的無家者，她又不理首相勸阻，堅持在《泰晤士報》撰文批評英國警察偏幫巴勒斯坦支持者，並將某些在英國支持巴勒斯坦的示威者，與北愛爾蘭一些親愛人士相提並論；還說「揮巴勒斯坦旗」有可能是支持恐怖主義，製造寒蟬效應。凡此種種都令保守黨流失更多中間派選民支持。

保守黨執政拙劣，英國岌岌可危，各路人馬均要求蘇納克速速提前大選。起初蘇納克不以為然，堅持英國無人想重新大選。說罷英國人鍥而不捨，超過 20 萬人聯署要求立即提前大選，國會更曾就此辯論，蘇納克仍不肯就範。不過或許看到當時通膨率降低，又或者其他因素，蘇納克在 2024 年 5 月終於宣佈提前大選，國會大選就定在 7 月 4 日舉行。

無論甚麼因素導致他宣佈提前大選，蘇納克總括而言可謂政績甚差，除了暫時解決北愛問題以及促進英歐關係的溫莎框架（Windsor Framework）外，幾乎毫無重要政績可言。五大要務中，尚且達成的就只有通膨減半。黨派分裂廣受媒體報導，也不斷拑制蘇納克履行競選承諾和推行政策的能力。

國會大選節節敗退

眼見保守黨無力減少移民和制止難民偷渡來英，稅項又如此繁重，另一右翼政黨英國改革黨（Reform UK）乘勢批評保守黨，再加上深受某些右翼愛戴的法拉奇（Nigel Farage）宣佈為改革黨參選和擔任其黨魁，致其支持率節節上升，瓜分了保守黨部份票源。

保守黨極其差劣的執政表現，致使其在國會補選不斷敗退，更有保守黨議員跳船至工黨和英國改革黨，保守黨在國會的議席由強生昔日打下來的 365 席江山銳減至 344 席。同時間多名保守黨議員包括資深議員梅伊宣佈不會角逐下屆大選。

而在今年 5 月地方選舉保守黨大敗，就連是上屆國會第四大黨的自由民主黨贏得的地區政府議席都多過保守黨，各個選前民調均指出保守黨即將大敗，甚至連2024年國會大選之前鮮有國會議席的英國改革黨支持度都一度超前保守黨。

接下來蘇納克在競選期間災難連連，先是宣佈若保守黨執政，18 歲英國人就要強制服兵役或者強制幫社區做義工，更加流失本來就不受年輕人青睞的保守黨年輕選票。另外他竟然提早離開二戰諾曼弟登陸 80 週年紀念活動，去接受電視台訪問，保守黨旋即在電視辯論和輿論中受盡各方圍剿。

不過無論如何，保守黨也有幾點競選政綱是值得留意。在各電視辯論和競選宣傳中，保守黨都不斷重覆兩隻字：減稅。在蘇納克治下，英國稅務負擔一度升至 70 年來新高，因此飽受各方包括工黨和改革黨批評。有見及此，保守黨承諾一系列減稅措施，例如減少國民保險供款，廢除自僱人士國民保險供款等等。減稅少下來的錢就由其他方法填補，包括削減福利和公務員人數。

第二，承諾會送偷渡來英的庇護申請者去盧安達。矢言減少淨移民人數，實行每年簽發工作和家庭簽證上限，再交由國會表決。第三，和其他政黨一樣，保守黨都會承諾減少公共醫療輪候時間，例如增建醫院和訓練更多醫生和護士等等。

當保守黨衰亡，便是英格蘭其餘四大政黨綻放光芒之時，他們已制訂各種政綱和競選策略，準備在英格蘭分這塊無力回天的肥肉。

【延伸閱讀】

●英國工黨等四大政黨，如何「圍攻」保守黨？
●【2024 大選特別企劃】「選黨不選人」英國選舉制度、文化與台灣有哪些不同？

※本文由換日線授權刊登，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加入換日線 LINE 好友，每日接收全球議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