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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

進軍布吉納法索農業部:「我們早就不做金錢外交了!」

換日線

發布於 2019年09月19日06:57 • 斷交後,他們怎麼了/換日線編輯部

甲殼哥的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不僅他本人說得口沫橫飛,聽眾也因為聽得太過癮,總央他多說一些。好在甲殼哥的故事是說不完的:他從布吉納法索煮飯用什麼油、飯店為何會配備兩個馬桶,講到打招呼該用什麼手勢、為什麼街上看不到貓狗⋯⋯任何和非洲有關的知識典故、文化習慣,他都能信手拈來,滔滔不絕。

請他提供幾張照片來看看,他遂聊起幫黑人朋友拍照的往事:「他們的頭髮好特別,我拍了很多顆頭,還問他們能不能給我摸摸看。」摸摸看不夠,「我還想幫他們梳頭髮,後來才發現真的梳不開!」

為了深入體驗,他乾脆親自梳起辮子頭,後來曬得黝黑回台灣,還被超商店員誤認為外國人。「我就是很皮,」他嘿嘿一笑,人到中年,談笑間仍童心未泯。

甲殼哥旅非 10 年,從布吉納法索到馬拉威,中途甚至一度去到中美洲的尼加拉瓜,替當地人培植水稻和玉米種子;其後作為稀缺的法語人才,被國合會召回布國,從總務出納、替技術團打官司,到出任布國的農業部顧問──一路身兼數職,且樂此不疲。若非遠在台灣的太太發出最後通牒,讓甲殼哥不得不打道回府,他現在大概還在某個邦交國裡逍遙遊。

而回到台灣的甲殼哥也沒閒著,平時除了工作創業,他還開設臉書粉專、打著「甲殼哥」的名號,自掏腰包四處辦講座、說故事,要把「不一樣的非洲」帶入台灣人的視野。

圖/甲殼哥的非洲故事 Facebook 粉絲專頁

去「沒聽過的國家」,擔任外交替代役

甲殼哥為何對非洲情有獨鍾?故事得從他當兵時說起:如今人們在公共場所隨處可見的「替代役」,在近 20 年前仍是「新概念」,2000 年才剛完成相關立法。2002 年政府深入校園,向各大專院校裡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進行宣導。當時在中興大學農藝系就讀的甲殼哥身為班代,被教官指派去聽說明會,「聽完後和教官報告,教官說那得要有人參加啊」──就這樣,他因為教官的一句話,竟真的「自告奮勇」地報名,並抽上了第二屆的「外交役」。

彼時,光是「替代役」就已經夠「新潮」了,「外交役」之於一般民眾更是聞所未聞。當他去區公所放棄預官時,連區公所大姊都忍不住問他:「那個是幹嘛的?」

甲殼哥雙手一攤,顯然也搞不太清楚狀況,惹得大姊驚嘆:「你不知道就敢去喔?」

「去啊,反正就是去當兵嘛。」別人當兵戰戰兢兢,他倒顯得一派樂天。

在成功嶺由國防部代訓一個月後,甲殼哥和其他外交替代役被轉送至需用機關──外交部國際合作發展基金會(以下簡稱「國合會」),又抽了一次籤,這次抽的是派任國家。

結果籤一打開,役男們都愣住了:「這是什麼國家?怎麼聽都沒聽過?」

接著開始竊竊私語:「欸,你抽到什麼?要不要交換?」

長官見狀竟還大方同意,「可以呀,給你們 5 分鐘時間,大家來交換。」

但最終,甲殼哥和多數人一樣沒換成。「我記得我旁邊的人抽到查德,我抽到布吉納法索,反正都沒聽過,所以沒人換。你看我們那時候 20 來歲的學生,國際視野有多差!」他自嘲。

當時,網路資訊並不發達,第一屆的外交替代役又尚未回國,替代役們唯一能仰賴的行前準備,就是國合會 3 個月的專業訓練──從外語會話、生活救災常識、國際禮儀到心理建設,國合會課程扎實,為役男們的「外交之旅」做足了鋪墊;但儘管準備完善,偏偏就是沒人告訴他們:這些「沒聽過名字的國家」,到底是什麼模樣。

「他們一直說,去了就知道了。」

在「獅子的家」種水稻,結下不解之緣

說起對布吉納法索的第一印象,甲殼哥記憶猶新:飛機降落在機場唯一的一條跑道上,因為沒有空橋,必須穿越停機坪「長途跋涉」到唯一的一個航廈辦理入境。海關先檢查「黃皮書」,確認旅客已完成黃熱病和腦脊髓膜炎的疫苗注射,接著才檢查護照和入境卡。現場沒有電腦連線,過關後也不見行李轉盤,行李全被裝在籃子裡「丟」出來,一切配置都非常的「原始」⋯⋯幸而有大使館秘書親自接機,一行人才得已順利入境。

在首都瓦加杜古過了一夜,隔日甲殼哥揮別醫療團同袍,隨技術團團長來到距離首都百餘里外的巴格雷(Bagré)墾區。

「巴格雷」在當地方言中,意指「獅子的家」,過去是一片草原,依傍著那干貝河。1992 年計畫發展為墾區,人們攔截河流,興建水壩與發電廠,亦透過河流灌溉耕地,計畫從鄰省移入 5 萬人口。

1994 年,灌溉用的溝渠正式動工,左岸由跨國工程公司承包,右岸工程則由中華民國政府負責;相對右岸,左岸地質平坦容易施工,跨國工程公司卻不得其法,不僅把工程做壞,還丟下爛攤子跑掉了,最後還是由我國技術團接手才順利完工;2003 年更成就了一座「台灣友誼橋」。

台灣友誼橋。圖/甲殼哥的非洲故事 Facebook 粉絲專頁

當甲殼哥抵達巴格雷,總歷時 15 年的灌溉及開墾工程正進入尾聲,面對大片已開墾的農田,農民們正等待著技術支援輔導。身為「農藝助理技師」,他的工作是協助技師繁殖種子、指導過去不曾務農的村民種植水稻。

技術團裡有 10 多位專家與技師、5 位替代役男,雙方的年齡懸殊頗大──專家與技師已年屆 60,替代役男則不過 20 來歲。其中「被跳過」的中生代恰好遇上經濟起飛,國際農業工作不是優先選項,以致老技師們頗有「後繼無人」之慨;但也因此對年輕役男格外照顧。

甲殼哥就在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中,度過了充滿驚奇的兩年,平日除了工作,就是四處交友、探索風土。外交替代役的完整任期為 2 年 1 個月,最後的 1 個月通常可用大學時的軍訓學分抵扣;但甲殼哥卻放棄抵扣,只為在異鄉探險得久一點──即便如此,他仍意猶未盡。退伍兩年後,他於 2006 年考上國合會的農藝技師,並簽下赴馬拉威 3 年半的計畫,再度延續他的非洲之旅。

不料,2008 年 1 月,馬拉威與我國斷交,本來在進行玉米育種的甲殼哥,一下子被轉調到尼加拉瓜改做水稻種子。結果做了半年,地才剛整好,又被國合會急調回 4 年前服役的布吉納法索──原來,先前在技術團中的老技師們紛紛退休,團部亟需補進法語人才;於是在外頭轉了一圈後,甲殼哥又回到了他非洲故事的起點。

從重返技術團,到進軍布國農業部

當他重返布吉納法索,正值技術團的轉型期──外交部預計於 2009 年年底結束駐布吉納法索技術團,相關合作轉由大使館下設的「國際合作組」負責。於是,甲殼哥的任務範圍除了本職的技術工作之外,還得幫技術團的行政工作「收尾」──包括處理勞資糾紛、代表團部與布籍勞工協調、上法院、跑勞工局;同時,還要擔任出納,處理每月薪資發放。

在沒有 ATM、薪水發現金的布國,他曾一度為了發出兩三百人的薪水,親赴銀行提領 5 千萬法郎──不僅要擔心被搶劫,還得照顧每位員工不同的「零錢需求」:

「票面價值最大張是 1 萬,接著依次是 5 千、1 千;1 塊銅板很少用到,常用的則有 5 塊、25 塊、50 塊、100 塊等。你知道 5 千萬裡面,光 2 百萬是零錢,就有多重嗎?你拿著空空的袋子進去,出來的時候還要裝作一副很輕的樣子上車⋯⋯」

值得慶幸的是,他一次都沒被搶過。

而說起處理糾紛,他也頗有心得:「當地人很講人情,公私分明,今天跟你打一架,明天還是好朋友,不會因為公務上的糾紛而傷了和氣。」

隨著援外團隊的結束,甲殼哥從大包大攬的農藝技師,轉任布國農業部顧問,也是我國大使館國際合作組的聯絡對口──此一工作的特別之處,在於它雖在布國農業部的編制之下,薪水卻來自國際合作組的專案計畫;主要工作便是將計畫內容溝通給布國官員,並確保計畫如期推進、補助款確實核銷──既是中介人,也是把關者。

而這樣的運作方式,正是外交弱勢的我們,多次吃虧後發展出的生存之道。

圖/甲殼哥的非洲故事 Facebook 粉絲專頁

連結台灣與世界,傳統「金錢外交」已非選項

過去,我國的外交策略,經常被批評為「金錢外交」──一味灑錢買邦交,卻仍然被斷交;斷交後因雙邊互不承認、官方文件失效,借款無回,申訴無門。而即使沒有斷交,也常遇到撥款給對方進行專案,卻不清楚錢被花在哪裡,以致監督困難等情形。

「所以我們後來的做法是,錢由大使館的國際合作組控制,按計畫進度撥款,每一期的資金流向都要經過審核,援外計畫的延續,需要我這邊背書,避免對方做假帳。」

另一個做法,則是盡可能簽署「多邊協議」──一個專案除了我國與被援助國之外,再拉入「第三方」參與,一方面確保斷交後計畫仍能進行,二方面增加我國的國際能見度。前者比如由我國提供資金給第三方銀行,銀行將該筆款項貸給被援助國,銀行從中收取借貸手續費,兩邊都簽有商業合約,便能確保斷交後的合約效力,同時分散風險。後者則期望借重第三方國家或國際組織的國際聲量,與之共同發表國際成功案例,讓台灣的實力也有機會被世界看見。

「我們在外交遊戲裡面就是去『繞』,避免像過去一樣,『自己玩自己的』,看起來好像很簡單,但你要想出這些辦法,應用在不同的案子裡。」

「所以,我們在很多年以前,援外合作就已經沒有所謂的『金錢外交』了。在援外合作這塊,都有簽透明的計畫和合約,專款專用,層層把關,並不會直接把錢丟在對方手裡。」更何況,「錢」也早已不是我國優勢,「馬拉威和我們斷交的時候,中國給了 60 億,我們連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都做不到。」

除了用過去經驗,反駁「金錢外交」的批評之外;甲殼哥更進一步表示,許多對我國外交策略的檢討,往往淪於「事後論」,意即每每被斷交,便責怪政府當初不應花錢援助某國,質疑「花這麼多錢還不是被斷交了?」進而流於情緒化的抱怨:「那種國家斷一個有什麼了不起?」、「大國邦交一個就夠!」甚至莫名得出「邦交國斷光,我們就獨立了!」等論調。

甲殼哥認為,「小國邦交究竟有沒有用」,應該要從脈絡釐清起:「我在前面花錢下去(援外)的時間點,有沒有失敗?沒有失敗啊!它可能在那個時間點成就了一些事情,比如說某國當時聲援我們加入某個國際組織。不能因為最後因斷交收尾,而完全否決過往的成就,拉長時間序列來看,建交後不斷產生好的成果,現在這個時間點斷交,過個幾年又可能再度建交……該檢討的只是膚淺的斷交失敗、建交成功,還是過程呢?另外,所謂的『國際能見度』是累積的,無法立即見效,不代表不存在。」

同時,他也鼓勵大家多思考「我們如何看待自己國家的外交關係」:當無法與大國建交時,我們難道就要「連小國都放棄」嗎?國人真的想過「一個邦交國都沒有」的狀況嗎?

「說實話,我也沒有答案。但我們在說出邦交國通通都不要之前,應該要更審慎思考。因為不關心,比不知道答案還要更可怕。」說到這裡,一向開朗的甲殼哥,顯得有些沮喪。

不再邦交,還是朋友

2014 年,甲殼哥返台定居,當 2018 年 5 月 24 日斷交時,他雖不在現場,但第一時間就掌握到斷交訊息,並持續關心。據朋友們說,現場十分和平,既沒暴動也沒搶劫──對布國人民甚至當地台商而言,一切只是官方的施政決策,並不影響民間的交誼;布國人對台灣人的貢獻,依舊感謝。

如今,甲殼哥仍持續往返布國,除了從事非洲農產品出口貿易,最近還心血來潮,幫當地小販在台灣賣起了花布包。而即便人不在非洲的日子,他也不時地整理當年在非洲拍下的照片、寫下的日記,發表在粉專上,和台灣讀者分享:「非洲,不是只有疾病和貧窮。」在這片土地上,也有許多真摯的人情、有趣的文化與耐人尋味的故事,值得被聆聽、被看見。

執行編輯:林欣蘋
核稿編輯:張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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