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修從來不會讓我失望。」《你這個 BlingBling》MV 上架後不久，許多網友心有靈犀的留下這番言論，這次帶著新創作回歸，他先是攜手動畫團隊打造更貼近持修的二次元宇宙。2020 年持修接連拿下金曲獎、Mnet 亞洲音樂大獎（MAMA）新人獎，首張專輯表現便一鳴驚人，對做音樂的執著顯而易見，並以極具辨識度的外型和超宅個性刷新我們的世界觀。
不論是螢光幕前還是社群媒體上的形象，持修超 real 的言行舉止多少讓人有些吃驚，甚至中二得有點可愛，例如在 Instagam 限時動態上大方透露自己懶得洗澡，抑或在訪問中毫不避諱的打嗝。他自成一格，為音樂圈注入一股新鮮感，那麼得獎後走出小房間的持修是什麼樣子？
以事業為重的男人
走進攝影棚的持修不發一語，視線死命盯著地上，僅對工作人員點頭示意。相隔一年再次見到他，沒有太大差別，硬要說的話，是現在會隨著拍攝氛圍的改變，自己要求切換音樂歌單；穿上紅色燈芯絨短褲，因為指令是「想像自己是一尊植物」，所以他毫不猶豫的點播心中的「光合作用」之歌。
2019 年發行的專輯《房間裡的大象》無疑把持修推向事業一大巔峰，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讓原本單一的水平線頓時有了劇烈波動起伏，媒體蜂擁而上、追蹤人數一夜暴增，千篇一律的報導都在告訴你「持修到底是誰」。有趣的是，儘管持修多次不諱言自己不擅長面對人類，現實卻逼得他得趕快習得這項技能，工作邀約不斷且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時間沒有給他喘息空間，雙腳直接踏入陌生領域。
惶恐不安的雙眼、無處安放的雙手，原以為持修心中會有不適應的過渡期，想不到他的心境一如既往，「其實我沒有覺得我的人生有太大的變化，工作歸工作，我在工作的時候就是沒有表情的工作機器。平常還是一樣過著我的生活，除了工作外也不會看到我在外面。我到家，躺在那邊開始打電動的那一刻才是我自己的時間。」以事業為重的男人，講話絲毫不修飾，沒有出去會被拍到的困擾，畢竟只有偶爾去 7-11 領個包裹時可能撞見他，「可以來我家樓下拍我沒關係，呵呵。」
冷笑一聲後，他說自己的適應能力算很好，「本身我以前就待過很多地方，所以這對我來說真的不覺得有什麼。」這句話會不會有耍帥的成分不得而知，不過自 17 歲放棄學業開始做音樂起，持修的確沒有浪費年輕的本錢，到處走跳到處摸索，思想比同年紀的任何人都還要來得早熟。
「以前沒有明確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麼，可是我會一直去找，我覺得『持續去找』的行為很重要。」
持修在學生時期反覆思考未來的輪廓，待在數理資優班過著日復一日的生活，「高中就在想我不可能讀書下去，因為⋯⋯我不喜歡。所以我要先找到以後要做的事，比別人提早開始去做去實驗、去闖，才能到達我想要的位子。」於是青春年華最重視的玩樂被他擱置在一旁。
「不知道不是問題，你就繼續找，不可能做完全世界所有東西了啦。」徬徨無助或編織不出雛形也無妨，跨出舒適圈嘗試就搶先人一步，「因為有的東西不是你說喜歡，就會是你想像的樣子。很多都是要實際去觸碰，甚至走到業界一下子看到那個生態，才能確定這個東西是不是你所愛。不然等到真的進業界，然後發現不是你想要的那樣，可能都已經老了。這種事情就很現實啊。」
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哭？
捫心自問確認過喜歡，去接近與感受，後來他的初衷沒有改變，仍是九年前那個義無反顧愛上音樂的霸氣男人，講起生命中最喜歡的東西，不管過了幾年，眼神一樣會發射愛心光波。想對 17 歲的廖持修說什麼？他深吸了一口氣，似笑非笑的告訴我：「這種問題⋯⋯就是有點尷尬了。」怎麼說？「對過去的我沒有什麼話想講，因為我覺得不管是跌跌撞撞或什麼，那些點點就連成一條線啊，變成現在的我。那是人生必經的經歷，不會想要去改變什麼，現在的不好也不代表以後對你來說是不好，一切很難講。」
持修對自己的要求相當高，為了達成心中的目標，廢寢忘食是家常便飯，講求高效率，向來用最短的時間達到最大的效益，包含情緒的處理也不耽擱一分一秒。「我不會對自己感到自滿，常覺得還有哪裡不夠好，可是我從來不會害怕，不會因此綁手綁腳。以前當然有害怕過，想說我有資格站上舞台嗎？我做的東西是不是超爛？」在音樂創作跟社群媒體上的形象，「霸道社長」總是給人無所畏懼且充滿自信的模樣，曾經自卑過，最終是理智的人格略勝一籌，不被不自信的自己給凌駕。
「不只是築夢，在任何過程中都要去克服這個心魔。因為你告訴自己不行，其實很客觀很理性的來講，就是在浪費時間。我是轉念轉很快的人，思考怎樣做會讓我自己更好，所以遇到嘗試性的事物都會先告訴自己：不去輕視它，不會覺得隨便都可以做，認為有難度就花時間去研究。」社長氣勢逼人，理直氣壯的說：「不要說做不到，應該把做不到的腦力趕快拿去行動，不然你就不要做。」
不難注意到持修的邏輯思緒非常清楚，相較於剛抱回新人獎座那陣子，他總是聲音顫抖且句點式回答，現在彷彿脫胎換骨趨近「社會化」，能夠明確表達出直觀的感受。「我算黑白很分明的人，只要有關人生規劃的事情我都是走理性路線。」他指的是事業；而感性的持修，則是創作寫歌時會現身，「創作我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或自己私底下看動漫的時候，就會在那邊⋯⋯以下畫面自行想像，不方便透露太多。」他大笑了三聲，製造神秘感引人遐想。
閒聊持修有沒有感動到哭的經驗，只見他一臉正經、滿臉狐疑的看向我：「為什麼要哭？」站在他的立場，自然的情感反應或許也是浪費時間的一種，不愧是主張真男人不落下半滴眼淚的社長。
冒出來的粉紅泡泡
從第一張專輯的〈正想著你呢〉〈到底你是要不要我啦〉，到第二張專輯的〈愛了愛了〉〈今天就說你喜歡我〉，不管歌名歌詞皆與愛有關的元素為伍，長相秀氣發言霸道的社長，體內基因似乎跟「愛」糾纏不清。「對我這種很理性的人來講，『愛』是很危險的化學反應又不可控的因素，對家人對朋友對情人，它很容易讓人衝動和做傻事。」不過凡事都一體兩面，「很多時候慾望或情感反而會激盪出很多東西，我就是會在失控的時候，得到很多很酷的故事跟靈感。」
不全然是自身體驗，有時也從別人的感受取材，「很有趣，我永遠都不懂『愛』這個東西到底是怎樣，因為它就是沒有辦法定義。可是⋯⋯越不懂的東西越有那些變數，就會越迷人，講實話。」
曾經為愛甘之如飴，反觀現在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他說至少現階段自己是事業 100% 的人，不認為有時間跟心力談感情。「我覺得它是必經的，可是不一定是必須的。我很需要跟自己獨處，所以愛情在我心底還不是一個東西，對對對，」他刻意強調，「如果我沒有準備好談戀愛，相處也沒辦法讓對方舒服，那就不是時候。」戀愛如同美食，在持修目前的人生中是可以被犧牲掉的。
謝謝鍵盤俠的指教
持修控制了理性與感性的面向，避免矛盾心態在小宇宙過度衝撞，事實上，這些人格特質是透過時間磨練出來的。以錄製時程來說，《房間裡的大象》耗時將近六個月，《!!!!》為一個月，極大的差異正象徵著進步，「發現自己在進入錄音室的時候有更好的效率，更快進入狀況，甚至找到幾乎可以越來越重現自己在家裡放鬆的狀態。」詞曲無法定義好與壞，因為那都代表著不同時期的自己，以及當下醉心於何種風格。他認定這張專輯戰勝了過去的自己，對自己負責，「我很確定的是，之前我沒辦法在錄音室這麼歇斯底里。」
他說，「超越」的定義是你得客觀的去批判自己，假設你習慣性幫自己找藉口，通常沒有好結果。持修反芻思考，天生個性使然，不論是歌唱的掌握度還是現場演唱表現，大抵是很理科化的去分析自己。「這張專輯的嘗試對我來說都是突破，而且這段時間我學到當工作這麼多又滿的時候，還是要給自己一些空間啊。」衝刺事業的同時，他意識到有時候對自己過度嚴苛也是會很累人的；如何在螺絲釘鬆脫前先行修補維護，儼然是現在的學習課題。
頂著超強新人光環，還有天后張惠妹愛徒的稱號，雖然持修從未把這些標籤貼在身上，但網友沒有輕易放過他。PTT 看板上，鄉民大肆討論著持修不會唱高音、唱功沒有突破，然而這些他都看在眼裡，偶爾受訪時拿出來調侃一番，「這個作品不見得是完美的，可是它就是一個過程，然後被別人看到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持修在直播中提到「負面評論是免費的教學」，不過這是雙面刃，我好奇該怎麼在「鞭策自己」跟「不走心」中間取得平衡？他停機幾秒，先稱讚這問題問得很好，聽到我說聲謝謝後：「也沒有到那麼好，啊沒有啦。我覺得大家都是人嘛，沒有人想被別人指著鼻子講，負評當然第一時間沒有那麼好吞下去，而且網路上的話是不經修飾的。可是有的時候⋯⋯你要練習去想為什麼他會這樣講，是不是有原因。」
理性大王再度降臨，不用活成他人期待的樣子，他會探究前因後果，大腦開始消化可不可以改變，「如果他說我的現場表現不夠好，因為我沒有唱到每個人都覺得 ok，可能是我真的在某一塊的技術還不夠純熟，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指教；如果我聽到後去剖析原因，今天他講的是我的長相，這要嘛去醫美，但是我不敢，所以就會被我過濾掉。」
「大家把事情看得太容易。像我的歌詞其實不是吃香的，有人會覺得這東西這麼直白，一定很簡單，小學生就可以寫出來了。可是對我來說要去改變和創新，把平常講的話變成歌詞，比典型的歌詞還要更難寫，包含詞跟曲本身的契合度，是要經過非常多的實驗，花很多時間研究的。」
不爽歸不爽，但作為時間管理大師更不想浪費時間去解釋，「當下衝動的時候，就是先打開手機的記事本，打出我想對酸民說的話，然後看了覺得：啊，我好棒，再把它刪掉就好了。」持修坦承，有時候會輸入不帶人身攻擊又可以把對方打爆的完美回覆，只是沒人看得到。難道完全不會走心？「有的時候也快要不行了，差點發送出去⋯⋯」持修擺出謎之微笑。
「你說笑爛的時候／真的有／笑到爛掉嗎／說掰掰要去洗澡／怎麼洗了兩個月／我說你／最好洗的乾淨點」——〈我就爛〉
身為創作者，他沒有讓自己置身於自溺與自憐的狀態，反倒是善加利用無可取代的天賦，把才華當作武器。「音樂就是我的語言，寫歌是很好的抒發，我可以完全不顧什麼，對我來說是一個放鬆。」平時不喜歡表露情緒，個性比較壓抑，但憑藉創作與人交流，在詞曲旋律間進一步產生共鳴。
屁孩的外表與個性下，持修具備強大的心理素質，他耐壓，是從小到大在數理資優班磨練出來的。以前待過的補習班，由於老師覺得持修非常有數學方面的潛力，因此把他列為特訓一員。訓練內容是什麼？每回班上限時 1 小時的考試，20 分鐘一到他的試卷直接被抽起，老師批改後留下的只有劃掉的錯誤答案，持修得為自己解答，沒有人會出來告訴他正確答案是什麼，甚至要在大家交卷後上台講解。龐大的壓力促使他快速成長，對於高壓環境習以為常，有辦法把私人情緒放一邊、站在大眾眼前被檢視，並用最好的效率去處理事情，「我覺得大腦要在各種危急的情況下才會被激發啦。」那段經歷影響持修至深，形塑出如今的樣貌。
中二的虛擬人設
持修從小喜歡坐在教室後面看著班上同學，很少加入小團體，不是不屑或孤僻，而是享受一個人的自在，不喜歡陷入其中，遠觀的行為反倒讓他覺得大家都好可愛。不可否認他時而傲嬌時而參雜一點幹話，乍看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實際上同理心爆棚。
舉例來說，〈已經都壞掉了〉寫得隱晦，不同於 MV 直接點出「離開」的事實，讓聽歌的人自行投射到不同狀態。「經歷不同，感受也不同。每個人面對自己人生中的關卡不一樣，雖然我不知道你現在有多痛苦、有多慘，但我也曾經過那些時期，我們之間互相有一個連結，這首歌的意思比較像是我懂你。」
他難得看起來感性，娓娓道來表演帶來的體悟：「其實對我來說，上台表演不是我在服務大家，或者我陪著大家，是台下的人讓我有機會可以跟大家溝通，還有人願意聽，我很享受這個過程。」說到底，成為說故事的人是幸福的，每個 feedback 都是有血有肉的存在。
「金曲獎本來就是意料之外，我沒有想過會有這些粉絲，很珍惜現在擁有的。」持修把經營社群媒體視為工作一環，用心去研究後台數據、用戶習慣，以至於粉絲黏著度頗高，社群號召力驚人，所以他的動態更新也蘊藏巧思，就好比大方在限時動態分享排便需求。「這算是形象塑造的一部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條路，對，我選擇了那條有味道的。」即便空氣凝結，也要擺出社長的姿態。
訪問過程中，持修不斷地提到自己不是可以馬上變成主流的創作者，他比喻金曲獎類似學生時期的社團成果發表，平常做哪些音樂沒人管，直到典禮當天，音樂人有機會在全部觀眾的注視下呈現作品，有人跟風，有人感到新奇，不知不覺間吸引到原本粉絲族群外的普羅大眾。然而漲潮也會有退潮的一天，熱度冷卻後，你才會真的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人。面對爆紅的掙扎，持修看得細膩：「這是很自然的，會有人留下有人離開。就連我也一樣，可能追蹤一個人一段時間，後來覺得這東西我不喜歡就退掉。」與其在乎表層的粉絲數流動，倒不如深入核心從經營面向來看，「這就是我需要去更鞭策督促自己的部分，去思考為什麼有人選擇離開，包含過去這一年來工作時間上的分配，還有給大家的形象感受。」
愛噴火龍也愛音樂，因為發自內心喜愛的事物變得無所畏懼，既純粹又能量爆發，在紊亂的社會掏出最真摯的自我。房間外頭的世界變化或許來得措手不及，但持修依然故我，他還是那個懶得洗澡洗衣服、心血來潮想要打掃卻在半夜上網 Google 力氣小怎麽搬櫃子、被欣賞的音樂人邀約吃飯會直球回覆「不方 bang」的酷哥。
Photographs by Kuo Fang Wei
Creative Direction & Styled by Edie Lai
Interview & Text by Allison Chen
Hair by Eva
Make-up by 美琪
Florist by Wei Chien
Assistant Peter Pan, Kris
Edited & Produced by Bakery Kung, Lorry L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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