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宥菘
你可能還不認識姚國禎，但或許已從他擔任美術指導的《哈勇家》走入原住民家庭的日常生活。姚國禎是知名的電影美術指導、MV導演，2022年底個人首部執導電影短片《家家》將於院線上映，由五月天阿信、資深剪輯師廖慶松擔任監製，讓女主角劉若英透過獨角戲的方式，訴說一段母女情誼的難分難解。
從美術入行的姚國禎，近年在許多人氣電影《角頭2》、《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哈勇家》等擔任美術指導，依照劇本打造一個讓演員入戲、讓故事合理的場景空間。他同時也是音樂圈知名的MV導演，2020年以魏如萱《陪著你》入圍金曲獎最佳音樂錄影帶獎，這兩年更推出逾十部的MV作品。如今，他又解鎖了另一個角色身分，帶著個人首部執導的電影短片《家家》，用相較MV更長的篇幅，傳達他對家人的情誼。
這幾年，姚國禎自認與家人間存在著一段安全距離，在家庭聚會中也越來越安靜，這是他刻意保有的隱形防護網。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中有許多選項，關於工作、關於結不結婚⋯⋯，有太多值得父母親牽腸掛肚的事，但他並不太會回應父母親的關愛。
「我知道怎麼做好一個美術指導，怎麼做好一個導演，但我可能還不確定怎麼做好一個兒子。」因此，對姚國禎來說，拍攝作品便是他向家人表達情感的方式，即使拍攝一部作品繞了更遠的路，也更費力氣。
透過《家家》與家人對話
電影裡，前往殯儀館的路上，劉若英飾演的「家家」穿著母親最不喜歡她穿的綠色衣服，送離世的母親最後一程。家家把握時間對媽媽吐露身為女兒的心聲，還有些壓抑不住的，對母親的控訴與呼喚——這是她最後一次對母親叛逆的機會。
母女的關係總最難分難解。因為性別相同，母親或許會以自己過往的經驗為指引，將一些期待、遺憾於有形無形間，加諸在女兒的身上。就像《家家》中，母親總是為家家的婚姻大事操心，要她能找一個好歸宿。究其源頭，母親的叮囑都是出自對子女的關愛，但這份情意卻成了以愛為名的壓力。
而姚國禎作為一名兒子、一個生理男性，卻選擇將故事聚焦母女關係，是因為他認為在談論親子間的愛恨、生死等雙面式議題時，女性存有更多的可能性，「我覺得女性是超級難定義、超級複雜的一種存在，這個設定看似有框架，卻是自由的。」
家家口中吐出的「我不喜歡你特別為我準備一桌菜」、「我就是想穿綠色！」都是姚國禎與劉若英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讀本、細探後的結果，只為釐清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每一句話背後，家家的起點到底是什麼？她講這句話是期待被認同嗎，還是不想被認同？她講那句話期待被聽懂嗎，或不想被聽懂？其實這就是我說女性的無限在這裡面。」家家說她很怕媽媽為她「特別」煮一桌菜，但姚國禎說：「其實怕別人特別為你準備一桌菜的同時，你也很害怕別人不特別為你準備一桌菜。」
有限空間裡的獨角戲
女兒對母親的私語，全落在一台載著家家與離世母親的靈車上。一個有限空間內，一位演員演著獨角戲，這是姚國禎從過去執導過的MV中，逐漸摸索出來的創作風格。
姚國禎自認自己對於情緒的感受力是敏感的，對他而言，情感是豐富且有無限性的。然而拍片無疑會遇到的現實是資源有限，如何透過有限的資源去講述一個無限的情感，這是姚國禎過去當MV導演時，給自己一個練習題。而他更進一步，讓有限的資源體現在不大的拍攝空間上。
在魏如萱的《陪著你》中，他讓演員陳竹昇在一間浴室裡，詮釋阿茲海默症患者的心境轉折；在鄭興的MV《眼淚博物館》裡，他則讓王彩樺飾演一位獨自待在公寓頂樓房間裡，期望有人陪伴的孤獨女性。
「走過一些成功跟失敗的經驗之後，魏如萱的《陪著你》MV是我很大的轉捩點。因為到了那一次，我覺得我得面對這個練習題了，所以就很委屈地把竹昇哥從頭到尾關在一個浴室裡把戲演完。」MV上線後，許多網友留言分享，他們真的被這首歌曲、這支MV陪伴了。
「我突然找到了我當導演的動力，我好像建立了某一種我身為導演的風格，關於獨角戲這件事情。」也因此，當姚國禎有機會拍攝個人第一支電影短片時，這種創作風格便理所當然地延續下去。
不過度依賴經驗值，學會謙卑
但這並不代表過往MV拍攝經驗，能完全複製貼上到這部電影中，姚國禎反倒是怕用經驗值工作的人，「每一個跟你合作的對象都是嶄新的，就算是一樣的人，面對不一樣的劇本也會有不一樣的玩法，那都是無法預期的。」
正如聊到電影美術專業時，姚國禎分享：「有一些人對美術指導的認知就是，一部片裡面我去做一兩個很指標性的場景，那可以成為個人重要履歷，可是對我而言，美術指導不是表現主義，我看待一部電影的時候，非常害怕觀眾在任何一個地方掉出那個被建構出來的世界。我在乎的是整體性跟全盤的規劃。」
擔任美術指導時能以角色需求、故事呈現為重，這幾年接下電影美術指導後，有些導演不只信任他空間陳設方面的專業，「有時候導演會直接問我，看完劇本後覺得哪幾場戲要刪？或哪些台詞、對話在場景已經講完了？」
過往豐富的經驗為此刻導演工作帶來哪些養分？姚國禎思索了一會兒，反覆斟酌字詞，娓娓道出「謙卑」兩個字。他解釋，「越謙卑，會越自在。就是如何在每一個你應該扮演的職位，跟你正居處的位置，成為一個適切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