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網站與藝術情色：關於Pornhub線上展覽《Classic Nudes》，與那些裸體畫的故事
近期在網路上一檔線上展覽《Classic Nudes》，以裸體藝術為主題，串聯全球六大知名美術館，包含羅浮宮、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國家美術館、普拉多博物館、烏菲茲美術館以及奧賽博物館，展出各館典藏的經典作品。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這檔集結如此重量級藝術博物館的展覽，其主辦單位竟是全球最大的色情網站Pornhub。
Pornhub指出推動該計劃主要有兩個原因 : 疫情期間這些重要機構在經濟上重挫，如此一來能夠喚起遊客重新參觀美術館的意識；而該平台的用戶來自世界各地，希望吸引長期沉溺在色情影片上的觀眾，藉著有趣的藝術展覽轉移其焦點。
在西方古典藝術中多為歐洲白人身軀入畫，為了平衡這次美術館提供大多數已歐洲為中心的作品，在本次的展覽中還有另一個名為《Another Perspective》的類別，特別展出來自印度、日本、中國和美洲等其他非白人身軀容貌的作品。
《Another Perspective》首頁。圖 / 擷取自《Classic Nudes》。
然而，這並不是Pornhub第一次涉足藝術界的舉措，今年年初，他們推出新的計畫「Remastured」利用AI人工智慧的方式修復了20部1890至1940年的色情電影、2019年時委託一間在洛杉磯的Maccarone畫廊，策劃一檔與裸體藝術有關的展覽《The Pleasure Principle》，以及在網站上發佈以洛杉磯女黑人同性脫衣俱樂部為中心的紀錄片，成為該網站上第一部非色情類的電影。
Pornhub此舉對於藝壇來說帶來一種全新的想像，他們提供了西方古典裸體畫一個展示平台，彷彿帶給古典藝術更多展示的可能，但是這件事卻並非完全是個美意。就在昨日(22)羅浮宮以及佛羅倫斯烏菲茲美術館向Pornhub提出控訴，因為他們並未經過美術館的授權，以肉身複製某部分的藝術品，透過演員的演繹將畫面複製成真人版，再加上帶有淫穢的配音，將部份畫作重新演繹。
Pornhub在藝術上的參與和突破，成功造成話題，確實重新喚起某部份將被遺忘或是不敢輕易碰觸的藝術領域，但針對重新上演這些知名畫作，以及與畫作無關的配音解說，在美術館未經過授權之下而進行，讓許多觀眾認為是否有誤導之意。多年以來他們備受爭議的話題不僅於此，但本文將聚焦在該平台本次的展覽並加以延伸，以及簡述在西方藝術中的裸體畫。
《Classic Nudes》首頁。圖 / 擷取自《Classic Nudes》。
色情網站是裸體作品的發言地?
撇除羅浮宮和其他美術館對Pornhub的指控，就該平台將這些古典裸體作品策劃一檔線上展覽，裡面的確有一些有趣的地方值得討論。
美國知名的收藏家Alain Servais在Ocula的訪問中說 :「在Facebook、Instagram或其他社交平台上發佈訊息已經變得過於拘謹，無法在網上展示裸體畫和裸體雕塑。」2011年時，一名法國網友在Facebook上發佈一幅19世紀法國藝術家庫爾貝，關於女性陰部的作品〈世界的源起〉，帳號卻遭到Facebook封鎖，甚至為此打了八年的官司。Facebook的裸體政策長期以來備受爭議，雖然他們在聲明允許刊登裸體人物的繪畫、雕塑等其他藝術相關作品，但是卻又常常被指控取締裸體繪畫的藝術作品。
即使是在藝術史上佔有一席之地的作品，或是全球具有影響力的藝術機構，在社群媒體上發佈不論是否含有色情意味的內容，都有可能遭到攔阻。以成人內容為基礎的網站來刊登有裸露的藝術作品，似乎比在其他網站更具有其包容力。Pornhub也指出「因為色情可能不被視為藝術，但有些藝術絕對可以被視為色情。」那有什麼樣的平台更適合展示這些具有色情意味的藝術作品呢?
裸體畫背後的故事
裸體畫在西方藝術史上各個時期象徵著不同的意義，也是許多藝術學者相爭研究的熱門話題。傳統的西方藝術學院，對於裸體詮釋的規範相當明確，不鼓勵具有色情意識的繪畫，於是建立了包括「Nude並不是Naked」、「不可具有現實人物辨識性」及「不可破壞社會秩序」三項規則。從藝術家的養成開始，就建立了對於美學與情色的認知區別。然而，當然有些藝術家嘗試從中挑戰體制，含蓄地透過某種暗示的方式，試著傳達個人情慾，以及時常被藝術史忽略，在那個年代不可言說，卻只能表現在繪畫上的同性議題。
卡拉瓦喬(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1571－1610)之作〈年輕的酒神〉或許是個很好的例子。卡拉瓦喬試圖描繪一個裝扮成酒神的男孩，減少酒神在畫面中具有神像語彙的可能，手裡握著一個斟滿紅酒的酒杯，試圖邀請觀眾加入他飲酒的行列。有人說卡拉瓦喬是雙性戀，他將酒神的容貌描繪成柔美紅潤的青少年，半裸著上身彰顯出男子壯碩的肌肉線條，是他對畫中年輕模特兒的愛慕情懷，也是藝術家自身性向的投射。
畫中的一籃水果也時常被解釋為「vanitas」(中譯為虛空派或虛空畫)，vanitas是一種靜物畫法，盛行時文藝復興和巴洛克時期，常使用頭骨、鐘錶、氣泡，以及這幅畫中枯萎的花朵和腐爛的水果，旨在提醒觀者塵世生活的稍縱即逝。
卡拉瓦喬作品－〈年輕的酒神〉(Bacchus)，1596年。圖 / 取自Classic Nudes。
盧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 -1640)的〈參孫與大利拉〉題材取自聖經參孫的故事。參孫天生力大無窮，是上帝派來打敗非利士人拯救以色列，然而他最大的弱點就是無法抗拒肉體的情慾。
他愛上了名為大利拉的妓女，當非利士人知道後，私下買通大利拉，要她讓參孫講出他擁有過人力氣的秘密。「求你告訴我，你因何有這麼大的力氣，當用何法綑綁剋制你。」大利拉前幾次的試探都失敗，直到最後參孫終於將他的弱點告訴了大力拉:「向來人沒有用剃頭刀剃我的頭，因為我自出母胎就歸神作拿細耳人；若剃了我的頭髮，我的力氣就離開我，我便軟弱像別人一樣。」
在盧本斯的筆下，非利士人正準備剪下參孫的頭髮，參孫裸著上身睡著在大利拉的腿上，坦露著他健壯結實、線條分明的肌肉，除了對於參孫力大無比的描寫，並刻意強調男人與生俱來的雄性魅力，藝術家大膽的描繪裸著雙峰的大利拉，則是情慾的象徵。
盧本斯作品－〈參孫與大利拉〉，1609年，185 x 205 cm，油彩、木板。圖 / 取自《Classic Nudes》。
《Classic Nudes》這檔線上展覽多將焦點放在裸體畫的性和情慾上，除了上述提及的兩幅作品外，包含安格爾(Jean Auguste Dominique Ingres，1780－1867)現藏於羅浮宮的〈土耳其浴女〉，描繪了眾多裸體浴女在土耳其皇宮浴室內的情景、堤香(Tiziano Vecellio，1488/90-1576)的〈烏爾比諾的維納斯〉、塞尚(Paul Ceacutezanne，1839－190)的〈沐浴者〉、波希(Jeroen Bosch1450-1516)的〈人間樂園〉，布雪(Franccedilois Boucher, 1703-1770)的〈The Brunette Odalisque〉hellip等。
塞尚作品－〈沐浴者〉，23.8 x 27.2cm，油彩、畫布。圖 / 取自《Classic Nudes》。
波希作品－〈人間樂園〉220times389cm，油彩、木板。圖 / 取自《Classic Nudes》。
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將裸體視為藝術實踐的中心，從中影響了西方藝術史的進程，在宗教的影響下，藝術家開始從生活中汲取靈感，從而發展出新的表現形式。13到14世紀間，裸體經常出現在與基督教有關的作品中，尤其14世紀開始，人們對宗教畫的接受度越加寬容，教徒們期望越是如實呈現，越是能夠感受耶穌與使徒們做為代罪羔羊的肉身之苦，進而影響藝術家們努力使圖像更加真實，基督教的人物形象也變得更加有形。
例如1432 年揚middot范艾克（Jan van Eyck，1390-1441）經典的祭壇畫，細膩的描繪著亞當和夏娃裸體的細節，包含夏娃因懷孕被撐起的妊娠紋，以及亞當手上被曬傷過的痕跡，在藝術家筆下微妙地呈現。范middot艾克和其他北方文藝復興藝術家借鑿了當時豐富且複雜的文化風氣，在作品中注入了沐浴和妓院場景等世俗主題。
范艾克作品－〈根特祭壇畫〉，1432年，350x460cm，蛋彩、木板。圖 / 取自Art Salon Holland。
2018年的高雄市立美術館曾與倫敦泰德美術館聯合策劃，以「裸」為主題，展出泰德美術館典藏之油畫、雕塑、攝影與紙上作品等逾120件經典名作。展覽分成八個主題，歷史、私密、現代、現實與超現實、情愛、血肉、政治、脆弱，探究18世紀末至今，裸體如何居藝術創作軸心。
裸體做為西方藝術史上常見的表現形式之一，隨著時間演進，裸體成為一種象徵性的符號，在每個時期扮演著不同的語彙，可能是藝術家對性向的投射；可能是藝術家對情慾的表露；可能是藝術家對模特兒的愛慕之情；可能是藝術家對身分認同的彰顯；可能是藝術家對政治行動的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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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 : Ocula，Artnews，Classic Nudes，BBC，Ar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