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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際

【心內話】空難倖存的意義

鏡週刊

更新於 2022年02月25日06:33 • 發布於 2022年02月25日01:19 • 鏡週刊

那一天,飛機剛起飛,我感覺飛機頓了很大一下,接著螺旋槳的聲音不見了,瞬間寂靜。你問我是什麼感覺?那是一瞬間的事,像好幾百倍大的雲霄飛車衝下去,好像穿越時光隧道,有窒息感,身體快要裂開。下一秒,我倒吊懸掛在空中,眼前的景象是黑暗、殘破,內裝全部扭曲、被壓扁。我咬牙試了2次,才轉開安全帶,掉到水裡,我往前爬,摸到人的身體,還有椅子、行李,周圍都是尖叫、哀號聲,看到前面有光線,爬出去發現我站在河中間,水很湍急,淹到下巴,周圍有大樓,原來我還在台北。

當下問自己:「天哪!我是發生空難了嗎?」轉過頭,發現我爬出來的破口愈來愈小,飛機慢慢下陷,我拉了1、2個人出來,我想再進去,但沒有工具。發生這種事,人好渺小,我能做的很有限。

2015年復興航空一架ATR72飛機墜毀於基隆河,空服員黃敬雅(左)於大難後倖存。(黃敬雅提供)
2015年復興航空一架ATR72飛機墜毀於基隆河,空服員黃敬雅(左)於大難後倖存。(黃敬雅提供)

我腎臟破掉,肋骨斷2根,肺凹陷,躺在床上時,感覺像我自己一個人陷在黑洞裡面,也不想講話,腦袋裡只想著:我該怎麼辦?我活下來了,然後呢?心理師覺得我活下來就很幸運了,我會很激動,怎麼會是幸運呢?我內心找不到出口,人生沒有目標。

受傷8個月後我懷孕。女兒特別活潑好動,生命力超強,我覺得是老天給我暗示,不應該繼續萎靡下去。我帶女兒去接觸導盲犬、性別平權、兒虐家暴的活動,我一直思考倖存的意義是什麼?面對過死亡,我卻覺得自己比以前更堅強,希望餘生可以做更多有意義的事。

黃敬雅過去擔任空服員時只關心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不甚關心社會議題也未曾身體力行。(黃敬雅提供)
黃敬雅過去擔任空服員時只關心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不甚關心社會議題也未曾身體力行。(黃敬雅提供)

那場空難中,3位機師、1位學妹全數罹難,我是唯一倖存的機組人員。躺在醫院時,我打開學妹的臉書,封面照片上寫著「如果我們都只願做旁觀的青年」(註:出自香港樂團My Little Airport歌曲〈牛頭角青年〉歌詞),我當下眼淚掉下來。以前我只關心自己,下班遊玩,休假出國,想著當幾年空服員存錢再去念書,對社會議題只有側面了解。我要繼續旁觀下去嗎?那年,罷免韓國瑜喚醒我對社會的關注,香港人被剝奪自由也對我很衝擊。四大公投時,我跟基進黨一起上台宣講,我第一次說出我是復興航空空難倖存者,看到台下很多人在哭。拿著麥克風掃街一整天,心情卻很激昂,一點都不會累。

我跟那班飛機的學妹、教官(機師)都很要好。記得那天起飛前,我們在討論中午要吃雞腿便當還是排骨便當?教官還問說要不要訂飲料?他說想喝珍珠奶茶。這些聲音、景象我一直忘不了。7年了,他們在我心裡都沒有離開,我們還是在同一架飛機上,只是我繼續往前了。決定參選市議員,先生、媽媽都鼓勵我試試看,相信教官、學妹也會為我鼓勵吧。

黃敬雅 34歲 高雄市 前復興航空空服員/基進黨市議員參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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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敬雅說,空難當下與之後的心理創傷都處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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