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運動大國、奧運奪牌數始終高居榜首的美國，非裔靠運動翻身的故事已非新聞；但亞裔運動員憑藉體育專業，打破社會對於「模範少數」的刻板印象，直到近年來才漸漸受到關注。
如果說美國體操選手西蒙・拜爾斯（Simone Biles）在 2016 年里約奧運會上摘下四金一銅，創下美國女子體操隊的個人最佳成績，是許多非裔女孩投身體操的推手；那麼即將在 2021 年東京奧運會賽場上亮相的這些亞裔體操選手，則是憑藉著入選國家代表隊，開啟亞裔青年全新的生涯想像。
16 歲追平美國韻律體操在奧運的最佳成績
韻律體操（Rhythmic gymnastics）並非美國傳統優勢項目，自 1984 年成為奧運競賽項目以來，便由昔日的蘇聯成員國制霸賽場；在過去三屆奧運名列前十的選手，代表國也以俄羅斯、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為主。這也是為什麼當韓國選手孫延在，在上屆的里約奧運取得全能第四、同時也是亞洲選手在該項目的史上最佳成績時，會引起轟動。
今年的東京奧運是美國繼 1984 年的洛杉磯奧運後，睽違 37 年，終於再次派出完整的韻律體操陣容，包括一支團體隊伍和兩個個人項目的選手。其中，以個人身份參賽的曾昳晗（Laura Zeng），因著一張華裔面孔，成為許多媒體報導的焦點。
圖／Fabrizio Carabelli@Shutterstock
曾昳晗今年 21 歲，1999 年出生於康乃狄克州，在伊利諾州的利伯蒂維爾（Libertyville）長大，父母均是來自中國北京的移民，有一個姊姊。她從小學習芭蕾和中國民族舞蹈，經一起學民族舞的朋友介紹，開始接觸韻律體操，並曾多次到俄羅斯取經。
青年組時期，她從 2012 年的環太平洋地區錦標賽開始嶄露頭角，其後在多站青年世界杯上取得個人全能、團體及總決賽的獎牌。2014 年更在泛美錦標賽上，橫掃全能、環操、球操、棒操、帶操等所有項目的金牌。
曾昳晗隨後以個人選手的身份前往中國南京，代表美國出戰 2014 夏季青年奧運會，奪下全能銅牌，也是美國在青奧會上的首枚韻律體操獎牌。在中央電視台的採訪中，她表示體操已經是自己的一部分，並用中文告訴記者：「沒有藝術體操，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2015 年，她在德國斯圖加特參加了自己的第一屆世界錦標賽，初入成年組就在棒操項目超越韓國名將孫延在，最終以全能第八的成績，斬獲隔年里約奧運的名額，也突破了美國在韻律體操世錦賽上的最高成就。而就在奧運的前 3 個月，她更於世界杯明斯克站再次寫下歷史，以圈操和帶操銅牌，為美國韻律體操隊第一次贏得世界杯獎牌。
儘管曾昳晗最終在里約奧運的資格賽上未能躋身前十，以全能第 11 名與決賽擦身而過，但這樣的成績已超乎她自己的預期，並追平美國隊在 1984 年由薇樂莉・齊姆林（Valerie Zimring）創下的最佳成績。
此時曾昳晗 16 歲，還是一名高中生，當她從賽場重返校園，受到全校熱烈的遊行歡迎。該區總校長 Prentiss Lea 驕傲表示，曾昳晗兼顧體操與學業，證明同時發展不同能力並取得成功是可能的。
曾昳晗在 2018 年錄取耶魯大學，但決定先給自己兩年空檔（Gap Year），專心準備奧運，同時在社區大學修習部分學分。里約奧運之後，曾昳晗又參加了 3 次世錦賽，2017 年憑藉 11 套零失誤的表演打破自己的最佳紀錄，排名第六；並靠著 2019 年全能第十的成績，取得東京奧運的參賽資格。本次奧運，曾昳晗將成為美國史上第二個比過兩屆奧運的韻律體操選手，只要她能超越上屆奧運排名，就將再次為美國韻律體操寫下歷史新頁。
（韻律體操個人全能資格賽日期：8 月 6 日）
美國第一個參加奧運的苗裔選手
相較韻律體操，競技體操（Artistic gymnastics）早在 1896 年便已成為奧運競賽項目，但直到 1928 年才允許女子選手參賽。美國在競技體操的女子組表現出色，過去兩屆奧運都靠著 5 分以上的分差，輕鬆獲得團體金牌，本屆奧運如無意外也將衛冕。
上（6）月 28 日，美國國家體操隊舉辦奧運測試賽，苗裔選手蘇妮莎（Sunisa Lee）在人才濟濟的隊伍中脫穎而出，以全能第二名、僅次拜爾斯的成績，取得了東京奧運的團體席次，「這是美夢成真，但也只是個開始」，蘇妮莎在 Instagram 上如此寫道。
今年 18 歲的蘇妮莎 2003 年出生於明尼蘇達州的聖保羅，父母是來自寮國的移民，家中有 5 個手足。她的體操生涯始於床墊——7 歲時，蘇妮莎的父親約翰為了消耗女兒旺盛的精力，在院子裡擺上床墊，教她如何在墊子上翻滾、練習平衡木，意外吸引到中西部體操教練 Jess Graba 的注意，開始其正規的體操訓練，並於 14 歲入選青年國家隊。她在國際首秀—— Gymnix 國際青年杯展現出高低槓（Uneven Bars）天賦，贏得單項銀牌；其後更在國內外賽場屢獲佳績。
然而進入成年組後，蘇妮莎很快就遭遇一連串的人生巨變：2019 年國家錦標賽前兩天，約翰在修剪樹木時從梯子上跌落，導致胸部以下癱瘓。教練 Graba 擔心父親的意外會讓蘇妮莎對比賽卻步——作為體操運動員，一個失誤就可能造成無法逆轉的職業傷害，其中也包括落地不當導致癱瘓的風險，過去亦有前例可循。
不過約翰對女兒很有信心，他在女兒踏上賽場前，透過視訊告訴女兒，清空雜念，好好享受比賽，並在病床上見證女兒拿下全能銀牌、高低槓金牌和地板體操銅牌。稍後，蘇妮莎更以團隊中最年輕隊員的身份，代表美國在世錦賽上集齊團體金、地板體操銀和高低槓銅的三色獎牌。
圖／截自 Sunisa Lee Instagram
至此，蘇妮莎看似已克服難關，但更難的還在後頭——2020 年新冠疫情，除了影響她的訓練和原定參加的世界杯比賽，更讓她飽受亞裔歧視之苦；雪上加霜的是，同年 5 月，引爆全球 BLM（Black Lives Matter）運動的非裔美國人佛洛依德之死，就發生在與聖保羅合稱「雙子城」的明尼亞波利斯，也是美國最多苗裔移民的所在地（註），而涉事的 4 名員警中也包括一位苗裔。
苗裔社區於是成為許多人攻擊的目標，不少苗裔商店遭搶劫，甚至有數個家庭被闖空門。蘇妮莎對此感到十分沮喪，她表示，作為一個驕傲的苗裔美國人，自己一直試著傳播苗裔的正面形象，想讓苗裔社區更為知名，但沒想到最後讓苗裔出名的卻是負面新聞。
緊接著，蘇妮莎又經歷了腳踝受傷、摯愛的親戚先後罹患新冠肺炎離世等多重打擊；但令她慶幸的是，疫情也讓她有更多時間與家人相處，並調適自己的心理狀態。同年年底，她簽下了奧本大學（Auburn University）的入學意向書（National Letter of Intent），成為該校的體操運動員。
今年蘇妮莎重返賽場，一舉拿下奧運席次，總算讓美國苗裔社群在去年的低迷後揚眉吐氣。同為苗裔美國人、現職威斯康辛大學密爾瓦基分校（University of Wisconsin-Milwaukee）歷史系教授的 Chia Youyee Vang 表示，美國苗裔多少都將自身處境投射在蘇妮莎身上、視蘇妮莎的成就為自己的成就，而這些成就強化了他們在美國的歸屬感。
蘇妮莎是美國第一位苗裔奧林匹克選手，也是本屆奧運競技體操高低槓項目上，奪金呼聲最高的選手之一。
（競技體操女子團體資格賽日期：7 月 25 日 ）
「強壯而自信的亞裔男性」
相對於女子體操代表隊，本屆奧運的美國男子體操隊裡也有一張備受矚目的亞裔面孔——今年 24 歲的尤爾・摩爾達爾（Yul Moldauer）。
不同於上列選手出生於美國的移民家庭，1996 年生於韓國首爾的尤爾，未滿周歲時被美國父母領養，和 3 個手足成長於科羅拉多州阿瓦達（Arvada）的一座農場。7 歲時在地方體操隊體驗免費課程，意外與體操結緣，兩年後即被選入青年國家隊，初出茅廬即在國內比賽表現亮眼。
圖／截自 Yul Moldauer Instagram
雖然沒有入選里約奧運的陣容，但作為奧克拉荷馬大學（University of Oklahoma）的選手，2016 年尤爾以新鮮人之姿贏得了 NCAA（National Collegiate Athletic Association，即「國家大學體育協會」，此處指其舉辦的全國大學校際聯賽）的團體與全能金牌、雙槓（Parallel bars）銀牌和地板體操銅牌。
2017 年無疑是尤爾在賽場上最風光的一年：除了再次於 NCAA 獲得團體、地板體操、吊環（Still rings）三金、全能一銀、雙槓和單槓（Horizontal bar）兩銅；緊接著又在國家錦標賽上得到全能與地板體操雙金與雙槓銀牌外；他更在加拿大蒙特婁挑戰生涯的首次世錦賽，並收穫了一枚地板體操銅牌。
接下來的幾年，他也保持良好的競技狀態，2017-19 年間不僅三度衛冕美國盃（該比賽僅全能一個項目），還陸續擊敗擁有奧運冠軍頭銜的國際名將，包括烏克蘭的維爾尼亞伊夫（Oleg Verniaiev）和日本的白井健三。
及至今年，甫從大學傳播學系畢業的他，在奧運選拔賽中以全能第二，且其中 3 個單項名列前三的成績，獲得了代表美國隊前進東京奧運的機票。《NBC》認為，在將團體 5 人減至 4 人的新賽制中，身為能夠穩定輸出的全能型選手，是尤爾入選奧運的關鍵。
不過儘管作為戰績斐然的國家隊選手，尤爾受到的種族歧視卻也不少。就在今年，尤爾才在開車時被路上一名女性駕駛大吼「滾回中國！」他在個人的 Instagram 帳號上坦言，「當我把 USA 放在胸前比賽時，知道自己要代表像她這種人很傷人。」
他表示，說出遭遇不是為了獲得同情或道歉，「我只是有這個平台，想藉此讓更多人意識到（種族歧視）問題。」平時他在貼文中亦不斷強調自己的美國人認同，並感謝自己能夠代表美國參賽。
對許多韓裔美國人來說，尤爾在競技體育的成就打破了所有美國社會對於亞裔和韓裔美國人的刻板印象，顯示成為律師或醫生並不是亞裔成功的唯一路徑。來自加州的韓裔移民 Janet Cho 就表示，自己樂見 5 歲的兒子有了「強壯而自信的亞裔男性」作為典範，「我想要刻意灌輸我的孩子對他們的遺產和文化背景感到驕傲，確保這些不會成為他們需要隱藏，而是可以自信慶祝的事。」
（競技體操男子團體資格賽日期：7 月 24 日）
亞裔運動員挺身而出
亞裔人口約佔美國總人口的 5.7%，但在 NCAA 的運動員卻只佔了 1.7%；相較之下，非裔約佔總人口 13.4%，在 NCAA 的運動員卻高達 20%。亞裔運動員代表性不足，背後的成因複雜，涉及教育、文化與社經等多重因素。
然而，越來越多年輕的亞裔運動員挺身而出，用比賽成績推翻社會上對於亞裔人士軟弱、不愛競爭、不具肢體表現力，乃至「生理素質不適合現代運動」等偏見，證明美國隊在奧運賽場上的輝煌，可以由亞裔締造。
註：美國在越戰期間，與來自中國、越南和寮國的苗族人合作對抗共產北越，在越南和寮國相繼落入共產政權後，數萬苗族難民在美取得庇護。根據皮尤研究中心 2019 年的統計，如今美國的苗裔人口已增長至 327,000 人，約佔美國亞裔總人口數的 14%。
執行編輯：任檥
核稿編輯：張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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