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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街頭危險,為何貧民寧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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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年10月21日05:54 • 發布於 2021年10月12日07:07 • 約克 YORK/南得美麗
明知街頭危險,為何貧民寧願不回家?
明知街頭危險,為何貧民寧願不回家?

作者導言:基於在巴西的所見所思,我從來就不相信貧民窟是大家說的那樣,只有暴力、毒品、性侵與死亡。因此,或許天真、或許傻氣、或許勇敢,在 2017 年 7 月,我於 Rocinha 住下來一個月擔任志工,10 月底再次回訪;不久的將來,我仍會因著牽絆,而不斷不斷地回去──那個如今應稱之為「家」的地方。

屏除黑幫間與警察錯綜複雜的鬥爭,貧民窟不過是個房租較低的「大社區」,多數居民皆老老實實地過生活,住在狹小的房舍裡,努力在社會底層掙錢撐下去。親身入住之後,我馬上見識到社區迥然不同的生活風格。社區內、社區外,是由貧富差距及負面偏見強行隔開的兩個世界。【住進巴西最大貧民窟】系列,讓已隻身陷入這個世界的我,真誠地說出這裡的故事:

艾吉奈吉是我在貧民窟托兒所的同事,年紀大概 50 歲出頭,剛好是當我媽媽的年紀,她也真的對我表現出一種母親對女兒「愛不釋手」的樣子,儘管聊起天來常斷斷續續,卻總是時時對我笑、處處對我好。

2017 年 10 月,是我繼 7 月首次造訪 Rocinha 後第一次返回大社區,利用大學週放假一星期,趕來里約消解思愁、探望在大社區認識的友人們。那時,Rocinha 貧民窟內戰剛開打不久,情勢緊張,幾乎日日都有槍聲響起。

「怕的話,歡迎來我家」

回到托兒所上班的第一天早晨,就傳出在同一條街上發生警察誤殺觀光客事件。艾吉奈吉關心向我問到:「妳一個人住嗎?會怕嗎?怕的話可以來睡在我家。」

當時第一天我其實不太怕,畢竟整個大社區,所有人都是這樣照常生活著,何況「怕能有甚麼用」這個道理我也漸漸懂了。

我在大社區裡認識結交了不少朋友,大家都很熱情,但與他們聊天時常會缺乏一個經典收尾,就是問我:「妳想不想來我家玩?」

是的,在巴西這麼久,我很常收到這個邀約。這個邀約代表著對方非常喜歡我,喜歡到希望我能去他家看看,想把我也介紹給他的家人、鄰居、朋友認識認識。但在貧民窟裡我幾乎沒聽過這個邀約,我能想見原因大概是這裡的「家」都不大,較不適合待客。

艾吉奈吉一邊邀約、也會一邊反覆打預防針:「我家很小哦,非常小,妳來了不要介意。」「是因為我兒子剛好不在,有個床位可以給妳睡。」

又過了幾天,槍戰從山上蔓延到山下,某個晚上我在我家頂樓聽到數聲扎實的槍響,心裡一揪,立馬決定隔天去上班就要拜託艾吉奈吉讓我躲一晚。

隔天下班後,我先回家洗個澡,再走到隔壁兩條街跟艾吉奈吉會面。我們住得不遠,如果槍戰真的繼續在山下放肆,其實住她家跟我家也沒甚麼差;只是兩個人作伴的心安,再加上能看看當地人家的好奇,讓我充滿期待地去叨擾她。

大社區裡「家」的樣貌

貧民窟裡的公寓大致上頗像台北的老舊公寓,只不過外牆及內部更加髒亂及黑暗了些。爬上樓後我才發現一層居然可分為 6 至 8 個人家,換句話說每戶人家的空間都極小。進門前,艾吉奈吉又補充了一次:「我家真的很小哦!」

木門後大約一坪半的空間是廚房跟飯廳,另一邊兩坪左右的空間是上下舖、衣櫃、電視機。他兒子的床位在下舖,上舖堆疊了一些東西,她則是睡在從上舖一角掛到窗邊一角的吊床。

「我很習慣睡吊床了。吊床很舒服,我們在東北部時有事沒事就躺在上面放鬆。」

然後她跟我解釋,廁所在家門外的對面,要經過另兩戶人家的門口。「是我們的專用廁所,妳不用擔心會有別人。廁所只是『剛好』不在家裡面而已。」

廁所的空間大概是一平方公尺,裡面有淋浴加上馬桶,洗手台則在外面。馬桶前面放了小架子擺放盥洗用具,所以坐馬桶時要側著坐。

總之,這是她的家。比我想像中更加迷你,她的一個「家」,大小如同我自己一個人的房間,但我仍由衷表示:「雖然小,但妳整理得很乾淨耶,很有家的感覺、很溫馨。」

她替我準備了晚餐,洋蔥炒絞肉、白飯、義大利麵,跟清洗好放在保鮮盒裡的生菜。我試圖幫忙,詢問她有甚麼飲料可以配,她說冰箱裡有冰水。

我打開冰箱,看到整齊疊好的碗盤跟杯子,感到十分狐疑:「為什麼餐具都在冰箱裡啊?」

「哦,因為很多蟑螂,妳自己要喝水時,一定要用冰箱裡的杯子,不要拿流理台這邊的!」

關於蟑螂這件事,帶給了我一個很大的衝擊。

當晚她先吃好離席,到臥室去看電視,我自己還在慢慢吃的時候,就看到一隻中型蟑螂現身在餐桌邊。

本人不怕蟑螂,但只覺得該提醒主人所以大叫:「蟑螂出現了!蟑螂!」

「妳會怕嗎?」艾吉奈吉不急不徐地從臥室起身走過來查看。

「不會。」我很鎮定,我只是覺得該交給主人處理,是要用殺蟲劑呢?還是用拖鞋打扁呢?

「那就好。」沒想到,艾吉奈吉只是過來看了一眼就轉身回臥室。「這就是為什麼我跟妳說要喝水一定要記得用冰箱裡的杯子。」

我傻眼!「我們不用殺牠嗎?」這句話不斷在我腦海裡竄來竄去,但我看著艾吉奈吉給我的回覆與反應,可以肯定她的指示就是放任蟑螂活下去⋯⋯。

貧民愛喝酒?親訪社區酒吧

吃完飯後,我們一起坐在下鋪床沿看電視,轉來轉去也沒甚麼好看的節目,但離睡覺時間還有幾個小時,艾吉奈吉提議:「妳想去我朋友開的酒吧坐坐嗎?」

「好啊!」雖然懷疑我們一對母女樣的組合去酒吧不會怪怪的嗎,但因為這麼小的家裡沒甚麼事情好做,出去走走總是好的。

我們一起散步到 5 分鐘腳程外的轉角酒吧,艾吉奈吉的朋友暱稱是「瘦子」,人如其名高高瘦瘦的,與她同鄉,在大社區裡便互相照顧。

他很高興看到我們,便請了我們 5 黑奧(約台幣 25 元)的汽水,兩個塑膠杯,一人斟一半。艾吉奈吉與瘦子聊著老家的事,我一邊聽、一邊四處環視,觀察夜不眠的大社區。

好多家餐廳酒吧都坐滿人,也有人就坐在路邊階梯滑手機聊天,孩子們在街上踢球追逐──這是在 Rocinha 大社區之外的巴西不會看到的熱鬧。巴西人通常會在天黑前就回家,就算外出吃晚餐跟喝酒,也不可能會有這種輕鬆的心情,因為總要隨時擔心會被搶;更遑論放孩子在這個時間點自己出來跑跳。

我曾聽人批評貧民窟居民不懂節儉,有錢就拿來喝酒,看看社區裡的酒吧每天晚上都滿滿的人就可證明這一論點。但當我從一個貧民窟的「家」走出來,親身坐在這,才明白這裡的人不是為了喝酒,而是現實上人們很難在那狹小的空間裡度過整個晚上。與其待在不舒服的家裡,到街上反而是一個更好的選項,至少空間寬敞、空氣流通。

此外,來到酒吧但沒有點酒的大有人在,酒吧的塑膠桌椅成了大家的「客廳」,這裡也有電視,隨時找得到夥伴相揪打牌、閒話家常。

固然,大社區居民們也喝了不少酒,從巷子一側排滿了整面牆的啤酒箱可見端倪。但身處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階級,怎麼可能不靠些甚麼來讓自己解脫,逃避一下生活的悲哀呢?

回不去的原鄉:東北大房子與吊床

艾吉奈吉跟瘦子問我:「妳喜歡 Rocinha 嗎?」「妳的故鄉是甚麼樣子?」

我說我很喜歡 Rocinha,晚上也還很熱鬧、可以出門逛街吃飯,就跟我的家鄉很像。我住在一個大城市,那裡也是人擠人,來到  Rocinha,多多少少會讓我想到我家。

「難怪妳這麼喜歡來,原來妳的家鄉也是這種樣子,我們的家鄉就跟 Rocinha 很不一樣。」

「這裡太擠了,甚麼都小小的,一點空間都沒有。」

他們向我描繪巴西東北部的樣子,空蕩蕩的土地,還有他們大大的房子,掛滿了吊床在外頭。

「有事沒事就躺在吊床上。」

「對,那樣最爽了!」

我試圖想像他們所謂大大的房子:「那有幾個房間?有幾個吊床?」

他們告訴我家裡每個人都有一間房間,吊床也是一人一個才夠用(才會爽),但家裡也還有多餘的房間,如果有一天我願意長途跋涉去看看他們的家鄉,很歡迎我去作客。

「比這裡好太多囉!這裡這種環境招待妳,真是太過於丟臉了!」

艾吉奈吉和她的大兒子住在貧民窟裡,她的兒子是日本料理店的廚師,她則在社區裡的托兒所當班級保母,領的薪水比基本薪資高一點點(巴西的基本薪資約 1,000 黑奧,折合台幣約 5,000 元)。她還有兩個女兒與一個女婿繼續待在家鄉,那個儘管有廣大土地卻沒有工作機會的家鄉。

這也是為什麼巴西大城市的貧民窟裡,大多是來自北部跟東北部的國內移民。有些可能是幾個家庭成員短暫搬過來賺錢寄回去,有些則直接舉家搬遷、試圖創造更好的未來。這樣的國內移民潮最早從 1930 年代開始,至今仍不斷持續著。貧民窟裡有第一代剛過來的家庭,也有已深根到第四代、第五代仍繼續住在裡面的。

對出生在貧民窟裡的第二三四五代,這樣狹小髒亂、有幫派、毒品、警察掃射的危險社區,就是他們出來以來看到的世界。他們可能從沒看過第一代在東北部的大房子,也沒能了解社區外的中產階級生活是如何豐衣足食。

10 月的回訪在一週後就迅速落幕,我在週日下午收拾行李,獨自走到大社區外的公車站牌,等待前往機場的巴士。

等車時,我受到來自艾吉奈吉的訊息:「妳在哪裡?妳在社區裡嗎?」

「我在外面的站牌等巴士,我今天就要回巴西利亞了。」

「那就好⋯⋯警察剛剛在商業區的巷弄投擲催淚彈,妳快點走吧!」

執行編輯:劉芳瑜
核稿編輯:林欣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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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換日線授權報導,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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