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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哪,就在那】百年的對話,翻譯的魔法——王大閎《杜連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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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年07月08日05:13 • 發布於 2022年07月08日05:13 • VERSE

文:許瞳

專欄:讀到哪,就在那

邊過活邊讀書這回事,像是拿一本小冊子當書籤、夾在一樁大故事裡面。且生命與文學,往往相互參照。作為一個總是離題的人,文學與社會、書寫與閱讀是四個等重的營釘,在鬆軟的時間中定位,維繫生命的骨架。因生活惴惴不安時,讓隨身在側的書本告訴自己:讀到哪、就在那。

前陣子進戲院看《媽的多重宇宙》【註】,體驗何謂影像 / 故事 / 字幕多軌並行,於是發覺翻譯一舉,原來能讓譯者在原文之上創造多重宇宙:除了製造語意對應、複製脈絡效果,還存在一種「你手寫我口」的可能,讓「誰在哪裡為何翻譯」的疑問夾藏文本中。而王大閎譯寫的《杜連魁》一作,便藉靈與肉的關係,讓原文與翻譯、城市及生活碰撞輝映。

讀《杜連魁》的原因,部分是因我家(曾)住在王大閎隔壁:說巧不巧,我家巷底有幢王大閎舊宅。那是棟四層樓公寓,骨架方正磊落、米白外牆襯有矩形窗格;從竹製大門的間隙,可窺見玄關處鑿有大大月窗。當時不知建築家的名諱,路過門前只感覺鄰家的氣質優雅。

後來讀到他寫:「建築是生活的外殼,我們根據自己生活的內容來設計房子,建築必須同時具備生理跟心理的需要。」

於是當聽聞他竟與王爾德跨世紀共演,譯有大談靈肉分離的《杜連魁》一作,不禁好奇建築家如何定義故事與現實中的真善美。

當遙遠的故事降落門外街頭

《杜連魁》改寫自王爾德《格雷的畫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一位年輕貌美、人見人愛的貴公子,某日讓仰慕他已久的畫家畫了一張像,才初次意識到自己的美,以及曇花般易逝的青春。恐懼年老色衰的他語出狂言,希望美麗的畫中人能代他承受身心的衰亡。

沒想到願望成真,此後每當犯下道德敗壞之事,畫像便逐漸汙穢猙獰,肉身卻青春永駐。在外嫖賭騙殺的貴公子,維持表面的善與美,深鎖屋內的畫像則承受一切醜與惡。但即便秘密無人知曉,貴公子最後仍因疑心暗鬼而墮落自死。

王爾德以《格雷的畫像》寫貌合神離的維多利亞時代;王大閎則將場景挪移至七零年代的台北,改動時間、地點與人物,寫就了《杜連魁》。兩故事設定迥異、劇情卻可全套搬演:原作中的牛排與鵝絨成了燕窩和絲綢;宴客場景改在仁愛路、遊樂則到萬華區。

談及譯寫動機,王大閎只淡言「想練好英文」,卻也在出版時註記「人性不分古今中外」。那麼資深小說迷會問,若寓意往往藏在設定中,那麼王爾德與王大閎精心安排的兩場宴席,究竟想對各自的世代談些什麼?

走到譯寫的邊界,探知靈魂的本質

華美暗黑的《格雷的畫像》,是以喜劇童話著名的「幸福王子」王爾德,唯一的長篇作兼私小說。他從來以花言巧語愛花錢著稱,骨子裡卻是相信靈魂與愛的虔誠基督徒。曾為少年愛人頂罪入獄,他是小說裡為情所苦的可憐畫家。故《格雷》一作,固然頌揚藝術與美,卻也具諷刺及批判。

他在小說裡預言:「我們這時代會產生一種新的享樂主義,來對抗嚴厲無情的禁慾主義。」

當時快速工業化與都市化的維多利亞時代,價值與物質的發展分離,使作家們開始探討心物二元性(Dualism / Duality):史蒂文生在《化身博士》裡寫文質彬彬的紳士如何以變身藥物創造邪惡分身。王爾德《格雷的畫像》亦延伸此題,隱晦寫出當時不被認同的同性之愛,並質問人們崇尚藝術與美之際,愛上的是事物的本身,又或只是有所迷戀的感覺?

沿著此一脈絡,再讀王大閎的《杜連魁》,首先感到該作與譯者風格衝突:既然讀過王大閎寫,建築與城市的設計不可只為物質的美服務。當聽聞杜連魁在小說裡說:「生活本身就是藝術。文學、舞蹈、戲劇、繪畫、雕刻和建築不過是生活的背景而已。」便能推敲王與杜對生活的關注不同。

譯寫過程中,王大閎確實省去些許西方浪漫主義的影子,好比略過莎士比亞悲劇與現實愛情的對比;或以《紅樓夢》大觀園式的生命觀,取代波特萊爾與法國頹廢派詩作。不過有趣之處,在於建築家藉角色之口,隱隱針砭七零年代的台北街頭:貴公子們遊過紐約、倫敦與巴黎後說:「最可悲的是(台北的)我們排斥了自己優秀的文化,而吸收的卻是西方最粗劣的物質文明。」而家住仁愛路的杜連魁,沿著貴陽街走向萬華時,感覺「那裡的夜市很熱鬧,房子古老,那才是真正的台北。」王爾德的原作並無以上對城市的著墨,《杜連魁》卻能將「二元性」的討論由人性移轉至城市。

從百年建築到《杜連魁》,王大閎追求皮相之下靈魂的本來面目。學成歸台設立建築事務所那年,恩師德國建築家Gropius曾手抄希臘詩人George Seferis詩句以提醒:

「⋯⋯ we’ve decorated our art so much that its features have been eaten away by gold

人們過度綴飾藝術,使其失去原來面目。

and it’s time to say our few words because tomorrow our soul sets sail.

而現在正是發聲時刻,因為明天我們的靈魂即將遠行。」

無論造屋或譯寫,創造即是一連串相遇的過程。或許純然的美所提供的僅是框架,青春永駐的秘訣,在於兼容不同的語彙折射各種年代的靈光。與王爾德對話的《杜連魁》,遠隔百年依舊使真摯的靈魂熠熠生輝。

  • 註:《媽的多重宇宙》裡有句台詞,將 “Just be a rock.“ 譯為「你現在是王安石。」引發網上諸多有趣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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