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圈鋼線串聯而成的彈簧，繞出台灣最老床墊家族，經歷三代傳承的故事。
「這是個滿痛苦的決定，」德泰法蘭西床執行長顏榮慶對《天下》記者提起接班過程。
37歲的他，十年前因為母親的一句話，放下自己剛起步的公司，離開生長的美國，來到「另一個國家」，接下爺爺打拚一輩子的事業，「我不是『回來』台灣，是來台灣，因為我在美國長大，從小就是美國人，對台灣家族的事業一無所知。」
70年前，德泰第一代創辦人顏得鴻從一顆彈簧開始，結合車花、縫製、床台釘製等技術，組裝成彈簧床，與弟弟顏得安共同成立德泰彈簧床廠，成為台灣第一家彈簧床製造商。
但之後兄弟分家，公司由顏得安取得，顏得鴻另外成立法蘭西床公司，台灣最老的床墊家族從此一分為二，各自以德泰作為招牌，獨立經營、繼續彈簧床生意，也因此展開長達40多年的商標權之爭。
「市場上有兩個相似的品牌，消費者一定會搞混，我們也只能盡量做區別，」顏榮慶母親、德泰法蘭西床總經理徐暖說。
德泰是台灣第一家彈簧床製造商，經歷第一代分家風波，如今哥哥與弟弟兩房各自獨立經營，用不同方式嘗試延續品牌知名度。（王建棟攝）
母親的一通電話，改變人生規劃
第一、二代走過風風雨雨，作為第三代，接班前顏榮慶只來過台灣兩次，一次是親戚結婚，另一次則是爺爺顏得鴻過世，從未想過自己會到台灣工作，一心只想著大學畢業後，投入從小最愛的飯店業，與朋友一起創業，成立專做神祕客調查的公司，接受飯店業者委託。
沒想到，母親從台灣打來的一通電話，就此改變他的人生規劃，「媽媽問我，你要不要考慮回來台灣幫忙？」
「我們沒辦法容許失敗，只能成功，」徐暖回憶當時狀況。
肩負家族重任，顏榮慶眼看父母年紀逐漸老邁，對內找不到其他接班人選；對外，在高端市場，還得面對國際品牌競爭， 拚低價又打不過成本低廉的中國床墊，營運遭遇不小挑戰。
「你會後悔回來接班嗎？」採訪尾聲，徐暖這樣問兒子。回憶十年前顏榮慶剛回台時的狀況，她數度落淚，不捨兒子放棄在美國的生活。但如今，母子兩聯手，希望可以透過認證，開拓更多國際飯店客戶。（王建棟攝）
「國外像席夢思都是百年品牌，但阿公在台灣已經打了這個底，有很好的基礎，我覺得它可以更進步，越來越好，」親情感召，縱使有再多挑戰，讓他下定決心，扛起家族事業。
如今，十年過去，攤開全球第一大旅遊平台TripAdvisor「2020台灣前25大飯店」榜單，其中有15家都使用德泰法蘭西床的床墊，包括台北晶華酒店、誠品行旅等飯店等，佔有率為床墊品牌第一。
比手畫腳溝通，跟老師傅學技術
不到30歲，又是從小在國外長大，連中文都看不懂，顏榮慶是如何帶領70年的老品牌走出新路？
剛來台灣時，顏榮慶平時進工廠上班，鑽進機器底下跟老師傅學技術，因為聽不懂台語、看不懂中文字，只能比手畫腳溝通，「就從頭學起，從彈簧開始，怎麼把一條鋼線打成一個彈簧，針車、剪布、車花、釘木材…，每個環節去學，差不多花了兩年，我才覺得自己會做床。」
工廠裡，老師傅手工纏繞彈簧，確保其彈性、強度符合標準。這一層層的彈簧，也是決定消費者能否睡得安穩的關鍵。（王建棟攝）
下班後，異鄉生活則讓他感到孤單，身邊連朋友都沒有，「休假沒事情做，因為我喜歡看電影，像《全面啟動》就看了五十幾次…，」他笑說。
但也因為在美國念書、創業經驗，讓他想出和其他本土廠商不同的競爭策略，證明自家床墊的品質和品牌地位。
取得國際認證，建立差異化
點進德泰法蘭西床官網，從ISO認證，到象徵台灣製造的MIT微笑標章、正字記號，還有環保標章，一應俱全，「有認證，代表有制度去規範品質，這也是我們跟其他品牌不同的地方，」顏榮慶強調。
例如，光是為了取得符合可回收、低污染標準的環保標章，德泰花了整整3年時間，拆解床墊所有原物料，像是彈簧、布料、泡綿、棉墊等，分別找實驗室一一檢驗，檢驗裡頭不同化學物質，甲醛、重金屬、螢光物質等是否符合規範。
所有原物料通過檢驗後，才組合成床墊，送到成大建築研究所做最後測試，光檢測一張床墊就得花20萬元。
不只環保標章，德泰法蘭西床的工廠裡，放著一台國外買來的測試機器，每張床墊都得經過8萬次壓力測試，確保品質不受影響後再出貨。
即便投入成本難以估計，但70年的品牌知名度，加上各項認證加持，讓德泰成為飯店最愛用的本土床墊品牌，去年兩億多營收中，約五成來自飯店採購收入，但若比銷售數量，飯店則佔七成，為主要客戶來源。
為了讓管理更現代化，近年德泰也引進自動化設備，減輕員工工作量，同時提升生產效率。（王建棟攝）
建立客製化能力，符合飯店需求
要做飯店生意，最重要的是客製化能力，以及配合飯店大宗採購需求，降低床墊製造成本。此外，「像有些飯店會要求你的布料要防火，還得通過不同測試，不是每家公司都懂這些『眉角』，」一位電商床墊品牌業者就說。
為了符合飯店客戶需求，德泰會先了解該飯店主要客群是哪國人，以此搭配適合的床墊，像中國、日本旅客喜歡睡偏硬的床，歐美則習慣睡偏軟的獨立筒床墊。
然後再依飯店不同國家旅客組成比例去做調整，甚至開發用兩張單人床合併成一張雙人床的特殊產品，方便飯店針對不同房型使用。
但顔榮慶坦承，即便德泰在台灣是老字號品牌，近年國際星級飯店大舉來台設點，對這些業者來說，席夢思、舒達等國際床墊品牌仍是採購首選，「畢竟那是他們熟悉的品牌，總部也有一致的採購策略。」
「我們還在努力，看怎麼賣進去（國際體系飯店），」顔榮慶說。目前，德泰法蘭西床每年製造約5萬張床墊。
但台灣床墊市場競爭者眾，扣除國際品牌、本土品牌老K彈簧床、床的世界等，更多的是中小型工廠，透過傳統家具行寄賣銷售，品質參差不齊，「如果能靠品質、靠服務，吃下這一塊市場，一定還有很多進步空間。」
為了延續家族事業，顏榮慶表示，接下來將持續開拓國際飯店業務，也計劃新增百貨門市據點，拓展高端客群，朝台灣第一大床墊品牌邁進，「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消費者想到我們，就是台灣最大、最好的品牌。」
未來，面對市場競爭，尤其是透過電商銷售，瞄準年輕人的新興床墊品牌快速竄起，這位七年級接班人如何加緊腳步、拓展市場，讓70年的老品牌更深植人心，將是一大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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