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汪培珽
別人對我開玩笑，大多數我是甘之如飴的。例如笑我笨、呆、沒常識，我聽了自己也笑得好開心。這樣的個性可能來自母親的遺傳。我們也常常把母親在生活裡犯的笑話，拿出來當娛樂話題，然後全部的人都笑得好開心。
例如有一回全家旅行，到了一個著名的螢火蟲洞，整個行程約90分鐘，最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洞穴裡，大家排隊坐船去看滿布在洞裡的螢火蟲時，母親在安靜無聲的洞穴中問：「我們要去看蝙蝠嗎？」媽，門票上寫的是螢火蟲，哪來的蝙蝠啊！
這是孫子輩都很愛她的原因，我家姊姊弟弟也不例外。弟弟小時候是個怕生的孩子，母親說有一回她在弟弟旁邊挨著坐下，弟弟卻馬上站起來跟姊姊換位子，因為他不習慣坐在外婆旁邊。其實他常常見到外婆，只是不習慣。
大約就在弟弟超過12歲、進入青春期後，卻突然「愛」上外婆了。他覺得外婆是個「有趣」的人──開外婆玩笑、故意欺負外婆，是一種樂趣。這種樂趣是雙向的。只有一方覺得有趣，就不是真正的樂趣。
「你兒子原來都不活潑，現在怎麼變得好喜歡跟我玩？」母親說了好多回，語氣中頗有「嗯，原來我也有受他歡迎的一天。」
大家都好喜歡圍在外婆身邊開玩笑，但是沒有人發現這件事，直到弟弟說：「我好像不能跟外婆開玩笑了。」
「每次我跟外婆開玩笑，大家就圍過來，然後每個人愈說愈誇張，最後外婆臉色都變了。好幾回都這樣。」「真的？」經弟弟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好像真的有這麼回事。
「可是，外婆不是很喜歡跟你玩嗎？你跟她開玩笑，她也不喜歡嗎？」我問。「沒有，我一個人沒問題。但有人的語氣會變成單純嘲笑，又這麼多人一起說，外婆不喜歡。」
嘲諷、批評的玩笑，是會傷人的
我很驚訝弟弟的發現。只是他不知道背後的原因：因為外公生前老愛嫌棄外婆，而外婆一輩子都在忍氣吞聲，所以只要家裡有任何人，用外公的嘲諷、批評語氣跟外婆說話時，即使只是開玩笑，她也是介意的。
而這些用嘲諷、批評方式跟外婆開玩笑的人，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潛移默化受到外公的影響，不知道自己說話的方式「會傷人」。更可怕的是，這些人都深愛著外婆，一點也不想傷害她。
最後我跟弟弟說：「你還是可以跟外婆說笑，外婆很喜歡。」但是我會把大家都找來集合，除了外婆，提醒每一個人，跟外婆開玩笑，是有「地雷」不可以踩的。
開玩笑，必須要雙方都能笑得出來，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之一，與對象是不是外婆無關。
Photo：I'm Priscilla,CC Licensed.
數位編輯：楊逸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