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與微軟，只是現成的收割者？

微軟今天的股票市值美金 3.2 兆；蘋果今天的股票市值美金 2.91 兆，排名各為世界第一與第二。歷年來蘋果 10 度稱王，微軟也曾 7 度「換人做做看」。這兩年拜 AI 之賜，微軟已經穩居老大，看樣子暫時還不會下台。

不過極少有人知道，成就這兩個企業史上超級帝國的，竟都是陰錯陽差的意外。這兩則發生在矽谷的小故事改變了近代人類科技史。如果不是因為這兩件事，今天世界上不會有蘋果，也不會有微軟。

首先，如果你以為個人電腦是 IBM 發明的，個人電腦原始作業系統 DOS 是微軟發明的，滑鼠和今天廣泛使用的視窗介面是蘋果發明的，那你都錯了。他們都只是現成的收割者。歷史永遠不會記得拓荒者。

不過要成為成功的收割者，除了要有過人的眼光與智慧，最重要的還是運氣。有時候還必須仰賴那種陰錯陽差的運氣。

陰錯陽差的帝國

1975 年，全世界第一台個人電腦 Altair 問世。比爾蓋茲和保羅艾倫在同年成立微軟，開發了個人電腦第一個程式語言 BASIC，搭順風車打入市場。可是兩年後發明 Altair 的公司倒閉，全世界第一台個人電腦的發明人 Ed Roberts 被迫改行從醫，微軟唯一的產品 BASIC 銷路也碰到瓶頸。微軟很可能就此結束。

在此同時，矽谷的蘋果也在車庫裡誕生，並在 1977 年推出蘋果二號。同年，另一家叫 Tandy 的公司也推出了個人電腦 TRS－80。這些不同的個人電腦採用的都是不同的作業系統。個人電腦正步入戰國時代。

蘋果二號。圖／Ivan Arkhipov@Shutterstock

1980 年，後知後覺的 IBM 大夢初醒。在這之前他們認定個人電腦不會形成氣候，但是看到市場的風潮，他們也決定要分這塊大餅，而且要一統天下。攻佔市場最快的方法就是購買現成的作業系統。無論 IBM 看重哪一家產品，那就是未來的主流，沒有被選上的就必然被歷史遺忘。

IBM 最後選上矽谷新創公司 Digital Research 的 CP／M 作為以後個人電腦的標準作業系統。在 1981 年扭轉個人電腦歷史的那一天，三位 IBM 副總裁帶著律師從東岸風塵僕僕來到距離矽谷一小時車程外、位在海邊渡假小鎮的 Digital Research 總部準備簽約。說是總部其實只是一棟民宅，這一開始就令 IBM 西裝筆挺的大老們覺得有點詫異。矽谷新創公司很多都始於車庫或客廳，來自東岸百年老店的達官貴人並沒有準備好要面對這樣的商業文化。

爾後所發生的事眾說紛紜。比較流行的說法是 Digital Research 老闆蓋瑞記錯日期，當天剛好駕著私人飛機到外州送貨去了。身兼秘書的老闆娘要 IBM 改天再來，態度有點傲慢。IBM 要她先簽保密合同才肯再來，她說没有律師在場不能隨便簽。

這批人馬出了門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IBM 的第二選擇是微軟的比爾蓋茲。IBM 的首選原本就是微軟，問題是微軟只有一項產品，那就是 BASIC，根本沒有作業系統。粗心大意的 IBM 連功課都沒做就找上門。蓋茲先推蔫了 Digital Research，這也是 IBM 選上 Digital Research 的原因。蓋茲没想到 IBM 又回頭，但他認識一個車庫新創公司的朋友，開發了完全沒有市場的作業系統 QDOS，於是匆忙花了 5 萬美元買下這項產品，改名為 DOS 再回頭跟 IBM 談判。條件是每賣一台個人電腦，微軟可以抽 50 美元權利金。改變歴史的轉捩點就這麼定案了。

短短一年 IBM 就以勢如破竹之勢襲捲市場，賣了一百萬台。從此微軟平步青雲通吃個人電腦市場，在 17 年內成為全世界市值最高的公司，蓋茲也曾一再蟬聯世界首富的寶座。一個陰錯陽差，改寫了近代電腦科技文明史。有人說這是歷史上最昂貴的「記錯日期」。

更諷刺的是據傳 Q－DOS 並不是什麼新發明，而是 CP／M 的改版。蓋瑞不但把世界首富拱手讓給蓋茲，10 年後還因為在酒吧跟人打架疑是造成腦震盪而過世，享年才 52。親近他的人說後來他開始消沉、酗酒，並對這件事絕口不提。

IBM PC 採用開放式硬體架構，微軟的 DOS 成為標準作業系統。台灣也沾光，創造了八零年代的經濟奇蹟。不過 DOS 一統天下，唯獨蘋果例外。它沒有被 IBM 微軟聯軍消滅，也有陰錯陽差的原因。這又和下面另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有關。

意外的霸主

個人電腦真正的霸主，原本應該屬於創始於清朝末年的另外一個百年老店 Xerox（Xerox 創於 1906 年，原先做文件處理，直到 1960 年改名為 Xerox）。早在 1969 年，Xerox 有感於電腦時代勢必威脅到傳統的文件處理，於是在矽谷的史丹佛大學成立了資訊科技研究中心。當時「矽谷」這個名詞還不存在。不過 Xerox 網羅了 58 位全球頂尖的科學家，在完全沒有商業壓力的環境下，全心全意投入未來的科技研發，園區設在矽谷發源地 Palo Alto，取名為 PARC（Palo Alto Reseach Center) 。

今天我們所使用很多重要的個人電腦科技都是在這裡發明的──包括滑鼠、視窗介面、雷射印表機、液晶顯示和區域網路的 Ethernet。他們完全是活在未來的世界裡。早在 1973 年 Xerox 就發明了第一台使用滑鼠和視窗介面的個人電腦，並取名為 Alto。這比世界第一台問世的個人電腦 Altair 還要早兩年。嚴格講這才應該算是人類史上的第一台個人電腦，只是 Alto 是實驗室裡的秘密武器，從來沒有對外公開過，所以也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Alto 有與今天類似的視窗介面與滑鼠，外加鐳射印表機和區域網路。這整整比後來蘋果的第一台完全以視窗為介面的個人電腦「Lisa」早了 9 年，更比微軟的「視窗 95」早了 22 年。今天在矽谷的電腦歷史博物館𥚃，還可以看到這一台電腦在那展示。它的螢幕尺寸就是標準直立的 A4 文件紙，螢幕上所顯示的就是印表機印列出來的，這在當時是不可思議的未來。

有著鍵盤和滑鼠的 Alto。圖／Michael Hicks@Wikipedia CC BY 2.0 DEED

當時所有的電腦螢幕都只能顯示最原始的英文字母，一次只能展現一個畫面，使用者必須非常熟悉所有電腦指令。這樣的電腦只能給玩家和工程師使用，很難打入辦公室，更不可能打入每一個家庭。1977 年蘋果推出的第一項產品「蘋果二號」跟當時其它的 PC 介面並沒有什麼不同。蘋果只不過是市場上另一個將來必然會被 IBM 消滅的競爭者，同樣會被歷史遺忘。蘋果也很可能就此結束。

只是，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下，蘋果大大改變策略，把電腦介面簡單化，讓每一個人都能夠使用電腦。這也就是下面發生的轉捩點。

Xerox 研發中心在經過 7 年的耕耘之後，把成果呈現給遠在紐約的總部，卻遭到那些食古不化的高層潑了一大盆冷水。

賈伯斯在 1979 年偶然得知 Xerox 有秘密武器，千方百計經過各方協調安排，親自來到研發中心觀摩產品展示，對滑鼠和視窗介面的發明感到驚為天人。他從來沒有想到電腦可以這樣容易地操作。他看到的是電腦完全普及化的未來，那是一個無限大的市場。既然 Xerox 高層已經把研發結果打了回票，賈伯斯於是捐了一百萬給研發中心，作為交換分享設計內容的條件。

這是歷史的轉捩點，就好像一個富豪把家裡不要的垃圾，送給一個受到啟發而知道要如何利用那個垃圾改變未來的年輕人。

1982 年蘋果推出的「Lisa」成為第一台問世的視窗介面電腦，從此蘋果產品也進入人人都會使用的境界。也就是因為這樣的蛻變才使得蘋果獨樹一格，免於被 IBM 消滅。在 1995 年微軟推出視窗作業系統之前的 13 年空窗期，蘋果靠著獨家簡易的操作，早已深植學校、出版業和娛樂界，成為微軟永遠無法消滅的勁敵。

1984 年推出的「Lisa 2」電腦。圖／Vladeep@Shutterstock

如果不是 Xerox 的視窗介面啟發了賈伯斯，如果不是因為 Xerox 領導高層沒有遠見，蘋果今天不可能存在。賈伯斯在訪談中也曾提到 Xerox 坐在金山銀礦上卻不自知。他們大可以成為第二個 IBM，把公司推到十倍甚至百倍市值……以今天股市來看，蘋果市值已經是 Xerox 的 1,682 倍。而 45 年前的那一天，只有賈伯斯看到了當時別人没有看到的「未來」。回去之後他立刻總動員全力開發新視窗介面，靠的就是 Xerox 免費送給他最珍貴的「靈感」。

賈伯斯把從 Xerox 頓悟得到的啟發，至死不渝地融入蘋果未來所有的產品上，那就是介面簡單人人會用。這個產品哲學一直到今天都沒有改變過。

要成為蓋茲和賈伯斯這樣改變歷史的人物，除了要有遠見，還要有陰錯陽差的運氣 : 微軟靠的是昂貴的「記錯日期」; 蘋果靠的是珍貴的「靈感」……兩者都是別人給的。他們只是抓住機會不放而已。歷史總是遺忘拓荒者，而厚賞把握機會的收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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