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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米量跌跌不休,稻農斜槓成常態,連池上米都有銷售壓力,公糧是保命符或是緊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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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1天前 • 發布於 2天前 • 上下游新聞

行政院即將宣布公糧政策之際,也是產地收割稻穀之時,但農民並無歡喜之情。今年下半年三個颱風讓水稻減產,儘管產地穀價創新高,但稻農的心卻在淌血,因為整體收入能打平就要偷笑,過往農家能靠水稻田養家餬口,現在稻農若耕種面積不夠大,單靠水稻恐有「破產危機」。

《上下游》前往產地,雲林、台南的年輕稻農不約而同開始斜槓,有的兼種瓜果、自產自銷,有的加入代耕行列,創造多元收入。整個水稻產業目前都面臨銷售壓力、收益下降的難題,即便是最有名的池上米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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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繼續務農,有的稻農希望調漲公糧,但也有人希望廢除,讓水稻完全回歸市場機制。無論政策如何調整,如果食米量持續探底,即使調漲公糧恐也難以讓水稻產業永續。(閱讀「2023糧食年報米食探底」點選這裡

公糧政策即將拍板,收購價格是否調漲將左右產業未來走向。(攝影/林怡均)

水稻面積、產量增加,但卻無法撐起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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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業部統計,2023 年雲林縣大埤鄉的水稻種植面積為雲林縣第一、全國第五,稻穀年產量為 3.2 萬公噸。三疊溪和虎尾溪帶來豐沛的水量,使雲林縣大埤鄉一、二期作都種有 2000 多公頃的水稻,稻米之鄉餵養國人,也滋養農家子弟,謝志坪便是被水稻養大的孩子。

謝志坪曾任雲林縣青農聯誼會副會長,從小跟著父親下田,長大後返鄉成為獨當一面的稻農,十餘年來,他深深感受到水稻經營「越來越難」。

過往,父親種植 1.4 公頃水稻及芥菜,播種、插秧、施肥、收割時,繁重的工作量必須出動全家,雖辛苦但能養活一家六口。謝志坪返鄉時,約 3 公頃稻田能夠生活,直到現在,面積增加到 10 公頃,卻常感到「吃緊」。

謝志坪分析,在風調雨順前提下,水稻順利生長、收割後才有收入,但在稻穀價款進帳前,種植所需的秧苗、肥料、農藥、代耕費用,都需先支付。前一期水稻收入還沒放進口袋,便要轉手買下一期作的資材,且所有資材、人工成本不斷上揚,加上生活開銷增加,能留在身上的錢一年比一年少,他早早意識到,「只靠水稻,遲早會週轉不靈、破產」。

隨著物價上揚,水稻面積必須增加,否則無法讓稻農養家。(攝影/林怡均)

部分面積轉作蔬果、自己賣米,增加收入

為養家餬口,謝志坪選擇多元種植、分散風險,春、秋種植水稻,夏天則種美濃瓜、洋香瓜,冬天種花椰菜、芥菜。

他表示,大埤鄉除稻米外,另一項特產便是酸菜,對老一輩稻農來說,芥菜是每年的年終獎金,但年輕一輩稻農會嘗試經濟價值更高的作物,他選擇瓜果,除了單價高,另一個原因是種植時間短,透過排程讓每個月都能收成、有收入,確保生活無虞。

過往謝志坪的稻米會交公糧、民糧,蔬果則交給盤商,兩年前,他開始嘗試自產自銷。他撥出部分面積種植香米,並與太太自行分裝成小容量,提供給客人訂購、宅配,不時在假日外出、參加市集,擺攤販售米和蔬果。他細數,自產自銷雖然工作時間拉長,但收入變得更好,以稻米來說,三分地自售能多賺 4 到 5 萬元。

不過謝志坪也坦言,瓜果等作物種植過程,仰賴人工進行疏果、套袋,唯獨水稻產業鏈完整,能靠機械化種植來精簡人力。但 10 公頃水稻田,三分地已是自產自銷的極限,因為需要包裝、銷售客服、宅配出貨等人力,他只有太太休假時可幫忙,且賣米也要面臨其他自產自銷稻農的競爭,「不好賣」,他的稻穀多數仍是交公糧、民糧。

許多年輕稻農選擇兼種其他作物來增加收入。(攝影/林怡均)

為了正常生活,青農斜槓代耕

像謝志坪一樣「斜槓」的稻農不在少數,台南青農黃易奇返鄉時從水稻起步,沒幾年就感受到「財務危機」。

黃易奇表示,種水稻很穩定,不必煩惱銷售、去路,「米廠一定會收」,缺點是單位面積收益很低,必須靠面積擴大提高收入,但返鄉青農若無家族支援,很難承租到大面積農地。面積若不夠大,收入會讓稻農連正常生活都有困難,「養家、買車、買房都變得奢侈」。

黃易奇選擇斜槓當代耕師傅,在農閒期間開農機、無人機,替人整地、施肥、噴藥。他認為,相較於水稻要等三個多月才有收入,代耕每天都有工作機會,且代耕工資都是當日結算,到手的現金可以應付家中開支,不必再為每月水電帳單、孩子的學費煩惱,且有餘裕可以帶家人出遊、享受生活。

青農黃易奇(左)斜槓擔任代耕師傅,增加收入(攝影/林怡均)

12 公頃水稻田仍不夠大,靠代耕增加穩定收入

台南市官田青農陳鴻偉今年也添購無人機,加入代耕行列。陳鴻偉種有 12 公頃水稻,「以水稻來說,這面積不上不下」。因水稻單位面積收益不斷縮減,過往約三成繳交公糧、四成繳交民糧、三成自售,但自產自銷難以開拓新客戶,更不幸的是前幾年休耕、大區輪作,讓他體驗到「無薪假」的可怕,在此期間,他透過幫人碾米、果園幫工來維持生活。

今年二期水稻遭遇颱風,使得稻穀價格創新高。但陳鴻偉直言,「沒有產量,價格再高都是枉然」。儘管康芮颱風未直撲西部,但仍造成稻穗受損,官田地區水稻產量僅往年的六、七成,他只能勉強打平成本,大面積的稻農則「種越多、賠越多」。

無人機代耕後讓他有一份穩定的收入。陳鴻偉表示,他代耕的田區以水稻田為主,水稻田每一期作至少要施肥五次,若有 30 公頃的訂單,等於是確保該期作有 150 公頃的工作量,代耕只要滿足顧客需求、建立信任關係,便能長久延續。

今年二期稻作嚴重減產,儘管產地糧價創新高,但農民收入難以增加。(攝影/林怡均)

景氣、國旅下滑,池上米也面臨銷售危機

無論是農民自產自銷或是米廠,都感受到了稻米銷售的壓力,連全台最知名的池上米也面臨挑戰。台東縣池上鄉多力米廠廠長梁正賢坦言,近年來,稻米銷售量明顯下滑,「去年掉了 5%」,賣場銷售狀況不如預期。

而花東地區的稻米除了直接鋪貨到全台賣場、宅配給客戶,也有相當比例倚賴當地旅遊的餐飲需求,當國旅人數下滑,旅客吃掉的米也會變少。

對於銷售危機,梁正賢坦然面對。他表示,台灣糧食供需年報顯示,國人年均食米量不斷下探,鄰近的日本、韓國的稻米產業也很困擾,因為日韓兩國的食米量也節節下滑,「這是一個不可逆的趨勢」。

梁正賢表示,多力米廠目前盡力將每年契作收成的稻米完售,但難有餘力再增加面積,因為面積增加,支出、銷售壓力、米廠經營風險都會增加。

台灣人均食米量持續下探,米廠銷售壓力也年年增加。(攝影/林怡均)

收入險產量抽樣,對稻農吸引力不高

農業部為了保障稻農收入,推出水稻收入保險,除了取代災損的基本型保單,還有保障收入的加強型,有學者提議,透過提高收入險保額來取代公糧漲價,但目前收入險投保人數相當少,多集中在東部。

池上鄉農會推廣部專員莊武憲表示,水稻保險著重在稻農的收入損失,並以收成作為是否理賠的基準,但天災來臨,稻作不僅減少,品質也會下降,稻農後續要恢復田間環境、添購資材等,但保險理賠都不會考量,「加強型保險,大概只有保兩至三成」。

公糧是產業保命符也是緊箍咒,該調漲或是廢除?

食米量持續下探、水稻產業收益下滑,目前保險制度也未能保障農民收入,稻農除了到處斜槓、創造多元收入之外,調漲公糧一併帶動整體收購價,就成了許多稻農最後的希望。近半年來,各界為了公糧是否該調漲、如何調漲?是否有替代方案等,進行多次隔空辯論攻防(各方說法請見文末連結)。

嘉義縣太保市前市長、農會前總幹事黃榮利直言,公糧價格是稻穀行情的基礎,公糧價格 13 年未調,但在此期間,基本工資調漲後,代耕、秧苗、肥料、農藥無一不漲,稻農收入沒有增加,卻承受著通膨的痛苦。唯有公糧調漲,民糧價格才會上揚。黃榮利的意見,可說是水稻老農們的主流共識。

然而,年輕一輩稻農對公糧政策則相當矛盾。陳鴻偉認為,儘管公糧撐起稻穀價格,但也無法拉抬水稻價格,「對產業來說是緊箍咒」。

陳鴻偉直言,從消費端來看,公糧無法提高國人食米量,「既然對產業沒幫助,不如拿掉」。但相對地,政府也必須放手、不再干預,讓稻米完全回歸市場機制,當稻穀供不應求、漲價時,讓稻農賺到應有的收入。

政府希望水稻產業走向何方?

無論是否繳交公糧,稻米消費量持續萎縮,讓水稻產業充滿變數,如今的稻農要單獨仰賴稻米為生,越來越艱難。然而多數農民不願離開土地,透過各種斜槓創造收入,但對於未來也難有願景。

無論公糧最後是否調漲,政府應明確提出對水稻產業的政策方向,包含希望維持的稻田面積、用水規劃,以及米的消費振興等方案,才能讓水稻產業有所依循,找出適合的轉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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