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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常上新聞的黑熊

信傳媒
更新於 2天前 • 發布於 7小時前 • 信傳媒編輯部
照養員正為圈養的台灣黑熊刷牙。(張維純〔阿步〕/攝影、提供)

「就是這裡。」

從台中豐原出發,歷經長長的彎繞山路,兩個多小時後終於抵達海拔2275公尺的大雪山國家森林遊樂區,沒了山下五月盛夏的燠熱,空氣裡透著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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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跟著林業及自然保育署(以下簡稱林保署)前身的林務局東勢林區管理處鞍馬山工作站主任黃琳捷的腳步,從主幹道右轉進入一條林道,不到一分鐘,他停下腳步,指著一處向著開闊山谷、散落枯枝雜草的荒地,「這裡?」我難以置信,「故意的,這樣才不會讓遊客發現牠埋在這裡。」

近午陽光從四、五公尺高的卡氏櫧樹梢穿過,那是黑熊最愛的殼斗科植物,光影灑落在眼前這處被刻意偽裝過的荒地上,紫嘯鶇、青背山雀、冠羽畫眉較勁似地啼叫。

「五六八,原來這就是你一直想回的『家』啊。」我在心底這樣默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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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8的長眠處從外觀看不出任何的異狀。(張維純〔阿步〕/攝影、提供)

台灣黑熊是台灣本土最大型的野生動物,這幾年,常有山村居民誤捕黑熊的消息,但東卯山黑熊五六八可能是這幾年最頻繁「上新聞」的台灣黑熊。

2020年10月1日,那天是中秋節,台中東卯山的一處甜柿園卻不平靜,一隻黑熊誤中俗稱「山豬吊」的陷阱。「山豬吊」是一種以鋼索結合續壓式彈簧裝置束綁的陷阱,當動物肢體踩上踏板時,踏板迅速收合,鋼索勒住肢體,動物愈掙扎套得愈緊,使動物難以逃脫,即使逃脫,傷肢也會壞死而造成殘肢甚至死亡。山豬吊是山村居民為了防止山豬啃食農作,或是部分原住民為了捕捉獵物而常見布設的陷阱,但近年偶因誤捕保育類動物,引發爭議。

「那天早上八、九點吧,我正開車去菜市場買菜準備拜拜,秘書通報接到黃美秀老師的電話,我就把車停在路邊,講完電話,我車子立刻掉頭,打電話回家說:『今天沒辦法回去拜拜了。』」東卯山黑熊救援行動,是林保署台中分署自然保育科科長洪幸攸二十多年公務生涯裡,最難忘的一回。編號711的黑熊中陷阱的地方位在谷關附近一處偏僻果園,當時台中分署緊急聯繫農業部生物多樣性研究所烏石坑研究中心,請求獸醫支援,但一開始現場資訊紊亂,加上過去少有類似的處理經驗,台中分署人員手忙腳亂。從早上直到下午,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黑熊始終難以脫困,套索也愈發緊縮,牠的情緒愈來愈躁動,不斷嘶吼。

加上當時有村民用手機拍攝黑熊受困掙扎的畫面提供給媒體,畫面經傳播後,大批媒體蜂擁上山。台中分署一面正為黑熊脫困焦頭爛額,另一方面又要面對應接不暇的媒體,更要設法將媒體阻隔在山下,避免增加救援難度,陷入多邊作戰。

由於台中分署在當地推動「里山計畫」,跟部落建立不錯的關係,洪幸攸說,「我們就請部落支援救傷,還找一個汽油桶要來裝牠,結果發現是隻大公熊,汽油桶放不下。後來找來一個大狗籠底下裝輪子,因為太重,輪子還壓壞。」

經過長達一天的救援,這隻大公黑熊終於脫困,當黑熊在麻醉藥作用的昏迷中抵達台中烏石坑研究中心時,已是深夜。

2020年10月1日上午,在東卯山誤中山豬吊的711。(農業部生物多樣性研究所/提供,詹芳澤/攝影)

成立於1993年、前身是農委會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現為農業部生物多樣性研究所)低海拔試驗站的烏石坑研究中心,是國內收容台灣黑熊的重要場域,三十年來陸續照養過十多隻的台灣黑熊。烏石坑研究中心主任陳元龍說,研究中心成立早期的做法,就是「救好了就收容」,就此圈養到老死,有些則是被送進來的失親小熊,人為圈養後就無法再回到野外,也從此終身收容。

「但這幾年來開始會想:『進來了,可不可以讓牠回家?』」陳元龍說,研究中心也開始區分成兩軌,一是原有的圈養,便繼續養到老死,但後續救傷進來的,就變成黑熊「中途之家」,朝著日後野放為目標。

陳元龍說,圈養黑熊為了照養方便,照養員必須與牠建立信任關係,還要進行一些動物訓練,如此便可讓動物在不必麻醉的情況下,讓飼養員可以做一些基本檢查、醫療,減少動物的緊迫。

這天,我們來到了烏石坑研究中心大籠舍,目前站內收容黑皮、阿里及妞妞三隻台灣黑熊。隨著我們的腳步聲接近,住在最外面籠舍的黑皮顯然非常興奮,不停地來回跑動,嘴裡還不時發出「咚咚咚」的聲音。烏石坑研究中心計畫助理劉立雯說,這就是牠在跟人溝通的聲音。每天十分鐘的動物訓練也是牠們最期待的時光,不但有得吃也有得玩。

「嗶!」劉立雯吹響短哨音,黑皮乖乖地把吻部探出柵欄的縫隙,下巴靠在柵欄。劉立雯撐開牠的嘴唇開始幫牠刷牙,完成後,再從腰間拿了俗稱「熊乖乖」的熊飼料獎勵牠,「不給吃牠會很焦慮。」陳元龍說,動物訓練的方式就是用牠們愛吃的食物獎勵,例如熊飼料、蜂蜜水,而且會依照指令的完成度給予不同的獎勵,「『棒』就是給一顆熊乖乖,『很棒』就是給很多顆」,給動物正向的回饋。訓練的步驟則是循序漸進,從基本動作例如站起來、坐下,再組成複雜動作,再進一步組成特定動作,例如 「嘴巴打開,我幫你刷牙」,最新開始的訓練內容是量肛溫。

陳元龍說,動物訓練對他們管理上很方便,「你看還可以訓練牠開門,飼養員就把牠那一側的門關起來,就可以到裡面打掃」,還有,以前要幫黑熊打針,獸醫都要帶著吹箭一直追,「 萬一跑到上面掉下來怎麼辦?」每次打針都要耗時四十分鐘到一小時,但「現在就可以叫過來,乖乖讓你打針就搞定了」。

他說,另一隻黑熊阿里因為有自殘傾向,身上總有傷口,「以前沒麻醉誰敢幫牠換藥?」但現在牠已經訓練到可以讓飼養員乖乖換藥、點眼藥水。圈養的動物因為缺乏環境豐富化,研究中心便利用一年一度健檢的機會,幫牠們換籠,那就是最大的環境豐富化。

但中途收容與終身圈養的照養模式剛好相反。

台灣歷經中途收容的在這之前還有花蓮南安小熊,2018年7月,在花蓮卓溪鄉南安瀑布附近,民眾發現一隻疑似與母熊走失的小熊。因為苦等不到母熊,後來經過多次協商,轉送到烏石坑研究中心。

因為台灣保育界從未有照養中途收容黑熊的經驗,陳元龍只能參照國際自然保育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 IUCN)的指引,以及搜尋國外的做法,一步步摸索。相較於圈養動物要培養與人的信任關係,面對評估野放的野生動物,照養的困難度與互動的拿捏挑戰性更高。

內容來源:《未完的旅程:一隻台灣黑熊的人間啟示錄》聯經出版公司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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