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西《是花季的關係》
整個週末都在下雨,台灣的冬天下起雨,北部顯得特別濕冷。盧品涵坐在客運站,旁邊一格的椅子上有個小型手提行李,她雙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外套口袋,頭上頂著粉紅色的編織毛帽,神情有些不安地一直往旁邊的便利商店看去。陳浩廷站在櫃檯前,店員遞了兩杯熱飲給他,他接著轉過身,走出便利商店,冒著雨點跑進客運站。
喝點熱的,他把其中一杯熱飲遞給盧品涵說道,熱巧克力。
陳浩廷的手握在杯底,沒有隔熱墊的地方,把隔熱墊的位置留給盧品涵。盧品涵將手從大衣口袋伸出,一手從隔熱紙板中接過杯子,一手將提袋放到自己的腿上,陳浩廷順勢在空位坐下。
你不要太期待,盧品涵低著頭說。陳浩廷喝了一口他手上的熱巧克力,不會啊,他說。真的,盧品涵重複了一次,你不要太期待。
約莫十分鐘後,客運來了,陳浩廷站起身,提起盧品涵腿上的行李,讓盧品涵走在前面。盧品涵領著他排隊、搭上客運。走在前面的盧品涵坐進內側,陳浩廷看了一眼盧品涵頭上的空調,接著把它闔上,盧品涵自然地接過陳浩廷手上的熱巧克力,放在窗邊的鐵架上。這鐵架很矮,還是要小心,她說。
嗯,陳浩廷把提袋留在自己的腿上。盧品涵看著窗外,溫差讓窗面起了霧氣,她伸手抹了抹,街景被雨淋得也霧濛濛一片。她將視線收回,面無表情地凝視前方。車子開動一會兒後,她口吻清淡地開口,我要先跟你說一件事。陳浩廷微微將身子側向她。我們家在一間眼鏡店樓上,她說,沒有自己的大門。陳浩廷沒有說話。就是,盧品涵繼續說道,要進去的時候要先走進眼鏡店裡面。嗯,陳浩廷淡淡地應了聲,接著將兩人中間的扶手向上推、藏進兩張椅子中間。他將手伸進盧品涵右邊的外套口袋,輕輕牽起她的手。
客運抵達時沒有下雨,天氣不完全晴朗,是帶點陰天的傍晚。盧品涵走進眼鏡店時,將牽著陳浩廷的手鬆開。眼鏡店老闆還是同一個人,只是多了一點老態。她面無表情地走向櫃檯、打開從來沒有修繕過的門片。陳浩廷跟在身後,眼鏡店老闆看了一眼,沒有馬上收回目光,而是在陳浩廷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盧品涵在走上狹長的階梯時說道,住在這裡唯一慶幸的是,還好那老闆不是變態,口吻盡是故作輕鬆。陳浩廷露出笑容,他確實希望她放鬆一點。
鐵門打開時,盧品涵有點驚訝,房子明顯地被整理和清潔過,原本堆滿的紙箱被整齊地排列在旁邊。抱歉抱歉,我們家很小又很亂,母親聽到開門的聲音,從廚房趕緊走出來。不會,很溫馨,陳浩廷露出笑容,阿姨好。你們先坐一下,我快煮好了。盧品涵看向陳浩廷,露出有些羞赧的笑容。陳浩廷重新牽起她的手。東西先放我妹房間吧,盧品涵邊說邊領著陳浩廷走向房間,她跟朋友出去了,今天可以睡這。這以前是和盧品珊共用的,盧品涵搬到台北後,漸漸就變成盧品珊的房間了,盧品涵的床也被搬到儲藏室,偶爾回來時,她就住在儲藏室裡。
噢,不用不用,母親一聽到,又從廚房走出來,趕緊把兩人引到另一側,媽媽有整理一下,今天你們就睡這裡沒關係。母親打開儲藏室的門,盧品涵愣了愣,雖然東西仍疊得很雜很多,但看得出已經盡量整齊地被放在牆邊,甚至聞不太到原有的一股年久的悶霉味,地板被擦得乾淨,旁邊多了一台舊的空氣清淨機,除了一張原有的單人床,地上多鋪了一張厚席子。
謝謝阿姨,陳浩廷先開口,笑容仍掛在嘴角。很簡陋,但還可以睡啦,母親也露出笑容。
那天晚上陳浩廷睡在地上,盧品涵躺在床上。
因為你要來,我媽才把家裡整理成這樣,盧品涵看著天花板,誠實以告,你也看到我爸了,他就那樣,懶懶的。我覺得他很關心妳,陳浩廷側身面向盧品涵那一側,他剛剛一直在觀察我。有嗎,盧品涵笑了笑,我已經很久沒有跟他好好說話了。陳浩廷沒有說話。
以前我們住在一間大房子裡,盧品涵緩緩開口,像在說某一本許久未翻的、舊書裡的故事,我的房間裡有自己的廁所,廁所比這個房間還要大,我爸生意失敗後,我們就搬來這了。陳浩廷靜靜地聽。所以你生日,我都只有寫卡片給你。我知道,陳浩廷說,妳還要存出國唸書的錢。有時候我也會想,還是我不要去,就算我存到了學費,生活費還是要去貸款,還不能跟你一起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我喜歡收到妳手寫的卡片,陳浩廷說。是嗎,盧品涵又笑了笑。
但你幹嘛不跟我說,你買手機殼給我媽,盧品涵也將身子側向陳浩廷,我一開始還想說,你沒有帶伴手禮,會不會怪怪的,我從來沒看過有人拿手機殼當伴手禮欸。
因為妳上次說妳媽連手機殼都捨不得買。
是嗎,盧品涵的笑容仍掛在嘴角,逐漸多了一點點安心和放鬆。
盧品涵,陳浩廷喊了盧品涵的名字,語調輕聲但認真地,我喜歡妳沒有放棄。
盧品涵伸出手想要去牽陳浩廷,沒想到他的手已經在床緣等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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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年年初,台北因為寒流而罕見地下了雪,雖然只有一下下,盧品涵仍記得那一天。
那是個星期日,是她決定放棄的日子。
大學畢業後,盧品涵在一家小型貿易公司擔任業務翻譯,也會額外接一些簡單的翻譯或口譯案,再過一年,她就二十七歲,工作五年了,她的目標是在工作五年後存到一百萬、三十歲以前出國唸書。
這幾年她省吃儉用,扣除房租、伙食和公立大學的學貸,把所有薪水和接案的錢都存起來,已經離她的目標不遠,工作起來也越是充滿動力。
盧品涵穿著厚厚的毛衣坐在租屋處的書桌前仔細地翻譯文件,手機傳來震動,是一封簡訊,來自父親。她狐疑地點開。妳媽被詐騙,一百萬。窗外下的雪,分毫不差地落在她心尖上。
她打給母親,沒有人接,接著盧品涵才回撥電話給父親。原來是聽信不明的投資標的,想為盧品涵賺到出國留學的費用,結果跑去跟別人借錢投資,卻不知借到的是高利貸,短時間內,需要趕緊還清,否則利滾利很是嚇人。
那天晚上陳浩廷來找盧品涵,他沒有說太多的話,眼神軟軟的,盧品涵沒有忍住,一頭栽了進去。她抓著陳浩廷的衣角,頭抵著他的胸膛,大哭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為這些迂迴而哭。她從不求回到家裡有錢的時候、不求富裕的生活,她只希望放眼所及的風雨不要把自己的小船沖壞;怎麼從命運的裂縫中掙逃、奮力奔跑,卻又跑回了命運的暗處。
Arian(亞欣) 看到這篇文章覺得因為老天看得起這個人才會給她考題,那就要看是否能有慧根和悟性才能關關難過關關過,而這是要有非常大的意志力和有所堅持的。就像一根小草在風吹雨淋的下,被很多人事物的折磨,就像毫無防備下被親人或是最愛的人或是被友情出賣下打了一大下耳光。所以不要被過去影響,不要讓不懂我們的人和不值得的對待關係的人身上,以至於有時糊塗點和看破不說破才是王道。
02月21日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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