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流行音樂中心去年四月掛牌,今年9月文化館正式對外開放,10月產業園區也會對外曝光;高雄流行音樂中心也預計在10月底全高流正式開幕,象徵北流與高流兩大音樂地標將肩負起帶動台灣流行音樂產業新動能。不過由中央出資建設場館,卻在完工後交由北、高兩直轄市以地方行政法人形式營運,如此大量體的兩個音樂園區,既要乘載培養音樂人才的公共責任,一方面又得自負盈虧,但又無法得到中央資源挹注,組織型態帶來的不確定性,使得兩大引擎能否順利發動,受到高度關切!
北流、高流雙音樂地標 各有定位
台北流行音樂中心位於南港昆陽捷運站附近,採複合園區,面積8.9公頃,包含專屬流行音樂演出的中大型表演場地「表演廳」,以主題策展方式呈現台灣流行音樂歷史與各種面貌的「流行音樂文化館」、以及以培育台灣音樂人才為目標的「產業區」等場館,「表演廳」已經先行在去年開幕,「文化館」9月底也由台北市文化局交棒給北流團隊接續營運,產業區也很快就會對外亮相。
現任北流執行長呂聖斐指出,北流園區未來會有Live House、錄音室、音樂餐廳、展覽中心、多功能空間,各有不同的功能,他與董事長黃韻玲的想法是將北流定位為大平台,初期希望讓所有愛好音樂的人都可以在北流找到機會,讓產業的人願意聚在一起對話,同時也在北流感受到聲音的各種美學,中期則希望讓媒合做音樂的人找到適合的團隊夥伴,包括行銷、經紀、燈光、音響等,甚至也考慮舉辦校際間的展演比賽,讓幕前、幕後工作環節也被列為評比項目,藉此挖掘培訓年輕人才。
由於台北原本就是台灣流行音樂的重鎮,呂聖斐不諱言,北流會以國家隊自許,盡可能承接文化部主辦的各種活動。呂聖斐:『我自己會把北流當作國家隊或是說代表台灣,畢竟我想流行音樂工業還在台北居多,所以以這樣想法,我比較願意想去承接很多中央的意志,比如說像我們辦了兩屆金曲獎,譬如很多跟文化部比較相近或相關的一些活動,甚至專案,我自己都非常願意去配合這些想法。以對產業的幫助來說,可能沒那麼快,但我想初期先把北流的平台建立起來,來這個園區你可以先享受,然後慢慢理解這裡面提供的服務,這個產業人願意在這邊對話,我覺得就容易找到機會。』
今年六月才獲得全球卓越建設獎金獎殊榮的高雄流行音樂中心,位於高雄港11至15號碼頭,主體包含高低塔與4千至6千席的室內大型表演場館「海音館」,以及可容納200至1,000席不等的6間小型活動空間的「鯨魚堤岸」與「珊瑚礁群」複合型商業空間,還有串連高低塔、珊瑚礁群、鯨魚堤岸等所有園區的「海豚步道」,擁有的腹地多達12公頃。
對於高流的定位,現任高流執行長李欣芸強調,高雄不同於台北,有自己的都市性格,直率、熱情又浪漫,加上又鄰近港灣,面向大海,這些環境都會對創作人造成影響,所以才會出現像Leo王、滅火器這樣風格獨特的音樂人,就如同底特律孕育出了R&B音樂一樣,高流希望做到的就是孕育出不同於台北流行音樂的音樂人和音樂風格,她認為這是高雄可以在流行音樂上勝過台北的地方。
也因為一直以來台北都是流行音樂中心重鎮,在高雄的年輕人想要玩音樂就得離開家鄉,為了留住人才,李欣芸透露,高流將陸續規劃一系列課程活動,包括到高中校園舉辦講唱會,策劃來自島嶼多元聲音、產業工作大解密、樂手大師班、流行音樂創作營、燈光、視訊專業人才班等,也會邀請產業大師到高雄分享他們的成功與失敗經驗。
李欣芸強調,高流要做的就是扮演橋樑、黏著劑的角色,讓所有愛好音樂的人都能聚集在高流,他們甚至為此設計高流APP,希望讓高流成為大家都喜歡造訪的音樂聚落。李欣芸:『(原音)高流的角色就是黏著劑,就是可以讓各方不一樣的領域的人,他們能夠找到資源,大家能夠串連在一起。因為我們要比台北更花一些心思跟創意,你才有辦法人才留駐,不然大家都北漂嘛,大家都覺得我要發展,我一定要去台北,我要進入產業,我就一定要離家,我就是要離開我的家人,你說去台北,你能賺多少錢,付的那些房租、交通,所以說我是覺得一個都市把它自己特色找到,而不是去複製。』
由於兩大音樂中心園區腹地都很大,除了招攬流行音樂產業人士進駐,也要花許多力氣努力讓一般民眾熟悉這樣的場地,甚至願意買票進去欣賞各種展演。
不過面對如此大量體的音樂園區,如何營運是一大課題。尤其十幾年前政府規劃北流與南流時,原本期待兩大流行音樂中心能夠成為帶動台灣流行音樂發展的新引擎,但沒想到,光是一個北流,從籌備到完工耗時17年,流行音樂環境的變化早就物換星移,科技帶來音樂產業的轉變更是驚人,更遑論現在很多產業都已經開始討論起虛擬世界的「元宇宙」(Metaverse)熱潮。擁有為數不少空間的北流與高流究竟可以發揮什麼樣的角色,促使台灣流行音樂產業再往下一階段邁進,格外受到矚目。
中央放手 地方行政法人身份營運面臨兩難
想要成為驅動台灣流行音樂產業的引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也不是沒機會,但以目前北流與高流的組織定位,恐怕會出現部分想法無法放手力推的狀況。
原因在於,北流與高流硬體是由中央出資,再交由地方以行政法人形式組成團隊經營,加上又分別隸屬兩個直轄市,在權責上,中央文化部很難介入,就政治生態而言,更不可能下指導棋。但北流、高流最初規劃建設的目的,就是要提升台灣整體流行音樂產業發展,如今礙於組織型態,中央沒有主導權,北流與高流又面臨每年市府會編列多少預算的不可確定性,就可能使得一些想推動的計畫無法長久執行。
以北流而言,去年市府編列新台幣1.2億給北流,今年1.3億,明年也大約是1.2億,之後逐年遞減,北流估算過,他們一年至少要2億才能勉強撐過,但現在他們光一年的人事費就高達6、7千萬,壓力真的很沈重。
北流執行長呂聖斐表示,台北市長柯文哲理解現階段要北流短期內自負盈虧會有困難,不過長遠來看這也是必走之路,他們自己的期望是10年內可以達到9成自籌比例,這期間也會盡可能注意不要與民爭利,但前提是下屆台北市長也認可他們的想法。呂聖斐不諱言,若下一任市長下令短時間內北流自籌比例要提高,團隊勢必只能出借給更多商展,想辦法用更多、更快速賺錢方式,才能達到政策要求。
呂聖斐:『(原音)某方面來說,人才培育跟公共任務,法人必須去做,但是如果跟自負盈虧,這兩個方向,其實還要抓一個平衡點,你很難要求我這邊一定要賺到自己自足,如果是我有這樣的要求的話,那我乾脆找很容易賺錢,能夠盡量快速賺到錢,儘量商業化的東西的運作方式。可是我想我自己跟董事長的想法,比較不是這個路線,我們想既然都有這個公共任務的存在的話,我們希望保留一部分,希望政府也能支持這個想法,然後去挹注經費,不管專案或是運作經費 我至少在前期建立的階段,你必須把這個想法跟體制,就會很希望讓所有人理解。』
高流的行政法人身份更為特殊,雖說是執行長制,但因為高流董事長是由文化局兼任,高流的決策在行政倫理上就得尊重董事長,好處是,政策可以更貫徹且可獲得市府充分支持,但另一方面,行政法人的獨立性多少受到影響。地方議會生態也是一個問題,像是去年原本高雄市府補助高流2千萬,最後卻被議會刪光,這些狀況都說明了,大家都還在摸索行政法人的界線與運作模式。
在中央無法介入、地方時不時處於尷尬的處境下,北流與高流既要負起培育音樂人才、促進產業發展公共責任,但另一方面自負盈虧的壓力始終存在,還得配合地方政府整體都市規劃發展,這些制度上的設計很容易造成經營團隊錯亂,分散焦點,搞不清楚究竟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資源整合 刻不容緩
當然也有業界人士願意攜手努力,「KKBOX集團」旗下的「KKLIVE」就拿下高流一個約莫1千人左右的Live House空間「後台 Backstage」,未來也希望有機會能爭取進駐北流,不過KKLIVE事業群總經理蘇嘉威提到,他們最期待還是北流與高流能有合作機制,若業者想同時在北、高兩個音樂中心舉辦活動,場館能提供優惠措施,也希望無論北流與高流,與進駐的業者都可以是夥伴關係,用更開放的態度一起分享園區內的資源或共同行銷推廣等,共創商機,而不是變成他們只是承租業者,所有活動都自己負責,那樣一來園區最後就很容易淪為打卡熱點。
蘇嘉威強調,他理解北流與高流在組織上有一些不方便之處,但民間有很多創意,應該大力協助。他舉例,若北流與高流能仿效日本SUMMER SONIC東京與大阪兩個會場互換節目,會是多麽酷的一件事情。
蘇嘉威也建議,兩大音樂中心園區內應該有一套的漸進式扶持計畫幫助年輕人完成音樂夢想,另外,台灣許多優秀幕後工作人員擁有一身經驗,也應該讓他們利用北流、高流平台,傳承給年輕一代。蘇嘉威:『它應該在產業區裡面,給與這些莘莘學子學子一些更大空間,甚至從講音樂的論壇,到硬體技術層面的分享,才能夠把它創意中間那一段把它補起來,它才是未來台灣流行音樂最高的競爭力,因為台灣這些前輩累積非常多經驗值,我覺得已經是國寶級,一直都得要傳承下去,只是現在比較可惜,一開始沒有地方讓他們做這件事情,今天如果有這樣的中心,應該多多提供給他們去展現自己的多年才華,讓新的朋友知道說,原來錄音室要這樣錄的。』
現任文策院院長的李明哲則指出,台灣流行音樂目前面臨最大的挑戰,就是在數位平台時代,要如何調整打造品牌策略,如何找到更多國際資源合作,在數位音樂產業鍊的分工上,也都需要重新思考。
至於政府角色,就是扶植協助產業發展,北流和高流都是屬於政府推動的硬體基礎建設,但場館本身必須有更全面性、更靈活的經營策略,園區周邊配套措施也要再加強。另外,北流、高流都有約5千人上下的場地,但目前台灣能唱這樣場地的人並不多,大牌歌手都會選擇大巨蛋,但他認為像林宥嘉、盧廣仲這類型的音樂人,其實可以在北、高流主場館連開好幾場演唱會,李明哲認為這些都是很有創意的方式,場館應該思考更靈活的經營策略和產業界一起合作。
李明哲與KK LIVE事業群總經理蘇嘉威也不約而同提到,現在線上演出已經成為趨勢,北流與高流能否提供很好的條件,讓業者可以利用音樂中心場館搭建舞台,都是可以思考的方向,一起幫助台灣流行音樂產業跨入下一個層級。
運作潛在隱憂 值得文化部正視
也因為北流、高流組織上的角色有些尷尬,有著自負盈虧的壓力,部分產業界人士觀察,這也造成北流與高流沒辦法有很清楚的定位,無法提出一套獎勵措施吸引產業界爭相搶著進駐。
典選唱片負責人王方谷:『本來這個計畫是北流跟高流是一個整個產業的推動引擎,可是它現在變成發動機,推動引擎就是高流跟北流提供整個設備、設施 以及所有整個培植計畫,來去讓產業跟他們合作,讓產業去推動,讓這個引擎去發動,但是現在變成是高流跟北流它要自己去做產業的事情,因為產業沒有介入,比如說,(北流)南棟那邊已經蓋好了,還有高流那邊也積極希望廠商介入,真要有廠商能介入的有多少,根本沒有,連我都不想介入,為什麼?因為我看不到獎勵優惠措施,跟整個扶植計畫,跟未來我進去裡面我能得到什麼樣商業交易,那些都沒有訂定出來,你叫我怎麼去那邊弄一個辦公室。不僅是我是一個唱片公司,還有錄音室、樂器行,還有展演空間這些東西,未來根本沒有人會進駐在裡面做產業推動引擎,高流跟北流只好自己起來當發動機,可是這個發動機發動下去它又是一個災難,因為它不可能一直不斷在發動事情,它不是產業,它就是一個政府的一個政策結構的產物,它也沒有未來要經營產業的可能性,產業的人進去裡面才能幫產業啊,可是你的獎勵措施怎麼樣讓產業感受到進去裡面呢?這才是重點嘛。』
王方谷強調,北流與南流營運團隊其實都是非常了解音樂產業的人,也知道痛點,只是目前場館的組織型態,恐怕會讓他們營運起來很辛苦,文化部有必要重視這樣的問題。
也有人認為,既然已經看出問題,就應該好好思考將北流、高流收回給中央的可能性,由中央成立獨立中介組織,整合北流與高流,搭配文化部整體的流行音樂產業政策,才能期待北流與高流發揮驅動流行音樂產業發展的引擎效果
文策院長李明哲坦言,以文策院的角色,並無法提供北流與高流什麼樣直接的補助,但他也的確認為,目前北流與高流的組織定位處境,多少會受到一些限制,文策院會想辦法看用什麼樣的政策工具,幫忙解決一些難題。李明哲:『北流、高流是不是應該分進合擊,搭配文策院產業扶植方案是整體要去考量,這也是我想去努力的事情,我覺得現在已經不是打群架的年代,我覺得在思考策略的時候要整合這些資源一起去造台流。』
儘管有收回中央的聲音傳出,但實際上難度很高,因為牽扯的問題太複雜,許多產業界人士建議,文化部應該做的,是積極找北流與高流,還有流行音樂產業界人士一起坐下來好好聊聊,聽聽大家對於兩個音樂園區有什麼樣的建議和想法,同時協助行政法人運作上軌道,就算受限組織制度上有難處,還是應該想辦法全力支持,畢竟當初也是中央開了頭,若後續資源不能持續挹注,對流行音樂產業也是一種傷害!
北流與高流,一個斥資超過60億,一個斥資近70億,政府花了這麼多經費蓋了兩個超大園區,就是期待能對台灣流行音樂產業帶來新的面貌,在初期鼓勵營運團隊努力嘗試的同時,還是應該正視隱憂,同步整合各界的意見,想想該怎麼樣讓南、北兩大流行音樂中心少走冤枉路,發揮最大產業驅動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