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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框架-從私部門行動探照臺灣藝術進駐多面性:Res Artis 2024台北年會後記

非池中藝術網
更新於 10月01日02:12 • 發布於 09月29日16:00 • 李竺恩

Res Artis作為國際性的藝術進駐協會,其成立宗旨在於建立一個全球網絡,扮演中介平台與智庫角色,為會員組織在事業發展和能力建構上給予支持;並且透過線下活動(如年度議會)的舉辦及線上資源(如研究資料、線上研討會)的整合,為領域引入持續性的發展能量。Res Artis成員包含:藝術家、策展人、專家學者等個人,及像是其他網絡組織、贊助機構或理事會等對象加入。今年9月6日至9月9日,Res Artis首度於臺北舉辦年會,邀集來自世界各方的會員、藝術家、文化工作者與學者共同參與盛會。以「在光譜中找到彼此:超越合作」為論壇主軸,透過專題演講、座談會、工作坊、個案分享、圓桌論壇等形式,促進臺灣與國際夥伴之間的互動交流。

本篇專文將聚焦Res Artis 2024台北年會當中「地方基金會作為藝術進駐的支持體系」座談場次,結合訪談三位與會講者:曾任台北市文化基金會藝術村營運部總監,目前任教於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系的蘇瑤華副教授、帝門藝術教育基金會熊鵬翥執行長、鴻梅文化藝術基金會林靜雯執行長,以他們長期致力於藝術文化事業的紮實工作經驗為底蘊,藉由民間基金會的行動視角重新看待並思考,當臺灣的藝術進駐在另別於政府主導的情況下,能夠生長出何種實踐樣態?又如何形成與公部門互補的發展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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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藝術進駐(Artist-in-Residence)在臺灣的發展脈絡,乃是自從1990-2000年代初便開始興起並逐漸普及化。面對當時社會正關注著閒置空間的再利用議題,公部門以文化政策作介入,盼為空間帶來活化發展;而在民間亦有倡議角色,如竹圍工作室創辦人蕭麗虹女士,過去發起引介與研究諸多國際案例的工作,推動藝術進駐概念落地於臺灣。本場次引言人蘇瑤華於訪談中指出,臺灣的藝術進駐在此背景下,作為政策環節中一種導入創意資本的途徑,確實經由藝文工作者的柔軟身姿和創意思維帶來較為顯著的轉變,許多地方縣市內閒置已久的空間,能在藝術性、創意性的介入下產生新的律動感。且自現今回頭來看,如此歷程又似乎別有意味地呼應過往全球化甫興盛的時空背景,成為臺灣文化特有的一種應對方式。這都體現於藝術進駐過程中,對於所謂「在地性」、「參與性」的關注,無形中促進了地方文化意識的凝聚。

Res Artis 2024 臺北年會之「地方基金會作為藝術進駐的支持體系」座談活動現場。圖/寶藏巖國際藝術村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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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過往的政策取向,臺灣的藝術進駐生態逐漸形成一種獨特範式,經常將藝術進駐導向於對特定空間與場所的經營,用以活絡在地藝文能量。比如以臺北國際藝術村、草山國際藝術村(2008-2012)、寶藏巖國際藝術村為代表的「臺北藝術進駐計畫」(Artist-in-Residence, AIR Taipei),皆同樣呼應了閒置空間再利用計畫脈絡;且作為由公部門設立和資助營運的藝術進駐單位,其特殊性更在於迄今仍扮演了文化政策的實現機制,兼備著促進城市文化產業之發展與推動國際交流的重要任務。此外又因著資金來源,這些單位在經費使用上也有部分受到審計制度約束,以確保公共資源的妥善配置與運用。

延伸閱讀|「不狂不狷,不忘其初」全球視野下臺灣藝術進駐的異托邦狀態該如何反思:Res Artis 2024 臺北年會後記

然而,藝術進駐從不僅限於公部門的文化政策框架內來推行。在這一發展過程中,民間基金會的力量同樣不容小覷。其在資源分配與運作模式上,通常具備了相對公部門高的獨立性和彈性。在此特性下,我們能夠關注私人非營利組織如何觸及藝術進駐領域並建構出自身的工作模式,進而反饋至藝術進駐生態的發展。

Res Artis 2024 臺北年會之「地方基金會作為藝術進駐的支持體系」座談活動現場。圖/寶藏巖國際藝術村提供。

民間基金會如何支持藝術進駐?

回顧帝門藝術教育基金會成立35年來的過往,執行長熊鵬翥提到,帝門早在90年代末便參與了文建會主導的「國家藝術村-九九峰藝術村」設置規劃,從研究與規劃做起,再到後續投入相關出版物的編輯與資料庫建置工作,紮下了藝術進駐領域的經歷基礎。

與此同時,以自身為行動者,帝門自1998年起啟動「藝術家駐校計畫」,且仍逐年持續地推進至今(期間僅有2003年因SARS疫情而中斷過)。計畫面向北部國中小學,媒合藝術家進駐校園,為學童設計綜合性的課程活動。內容不僅涉及視覺藝術類型,更引介觀念藝術、表演藝術等當代多樣的藝術形式,作為一種對現下時空臺灣美育資源的擴充。

帝門藝術教育基金會熊鵬翥執行長簡報,自1998年起帝門啟動「藝術家駐校計畫」,媒合藝術家進駐國中小校園。圖 / 非池中藝術網拍攝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帝門日後對於公共藝術(public art)領域的深入,其進駐計畫對象與地點便開始擴張,協助普遍作為外來者(outsider)的藝術家進駐至諸如社會住宅等基地。以「水流心田-台灣大學藝術家駐校計畫」「藝居-家的進行式」這些近幾年承辦的重要專案為例,其正是以《公共藝術設置辦法》為基礎,強調民眾對計畫過程的參與。如此一來,便自然引入了藝術進駐的概念。藉著進駐計畫的流動性(fluid),藝術不再僅僅是導向單純的物件創作,而是經創作過程串聯人事地,展現更強的公共精神。這也呼應帝門的營運宗旨,擴及廣義的藝術教育範疇,藝術家能透過共創、共製、協作等形式,使觀眾參與進作品/計畫的發展過程,貼近認識藝術創作。

不同尋常以藝術村或藝文空間為據點的路徑,帝門執導的進駐計畫往往指向帶有常民性的生活場所。這也源自其本身在資源整合上的能力特質,適切連結藝文人才與公、私部門的專案資源,讓藝術靈活地進駐至多類型場域。熊鵬翥也強調,無論進駐場域為何,「藝術家的心要和身體在場,才能在異地產生新的創造力」。藝術進駐的核心價值除了之於激發創造力,也能關乎公共精神和社會參與,而這正是帝門基金會欲透過長期的經營所致力促成的。

帝門藝術教育基金會過去執行「藝居mdash家的進行式」台北市公共住宅公共藝術計畫,當中以「駐地創作」讓藝術家進駐基地,從而用創作連結人、環境及社會。圖為陳若軒〈過了這裡,就是河堤〉創作計畫舉行的社區展演。攝影者/ 黃毛;圖 / 臺北市政府都市發展局、帝門藝術教育基金會授權提供。

鴻梅文化藝術基金會由企業家陳添順於2008年創立,最初專注偏鄉教育,隨著發展逐步跨足藝術文化領域。透過「鴻梅新人獎」與「器質生活」工藝計畫,除了進行藝文人才培育,也向大眾推動對生活美學與傳統文化的認識。

2022年,鴻梅更展開「鴻梅國際藝術村」的籌建工程,談起這項重大舉措,林靜雯執行長回應,藝術村是基金會多年積累的延伸,透過實體平台的建置將跨越過往實踐模式,擴大其對多元類型創作的支持,為大眾帶來更加豐富的藝術體驗。同時呼應創辦人回饋家鄉的初衷mdashmdash將藝術村設立於新竹新埔,透過藝術進駐探索當地的閩客文化與地方儀典等風貌,並期望向外連接國際,深化地方與全球的對話。

鴻梅文化藝術基金會林靜雯執行長簡報,「鴻梅國際藝術村」的駐村環境和空間狀態。圖 / 非池中藝術網拍攝

林靜雯接續介紹,在藝術村四層樓的主建物中涵蓋了進駐藝術家的生活、工作與社交空間,並設有兩個多功能展演空間。佔地4000坪的園區更將建置生態農園、湖畔茶屋、小木屋及橄欖樹活動平台,提供駐村藝術家充分彈性,能夠發展諸如現地裝置、或融入環境意識的參與式創作計畫。園區整體設計強調平權共融與生態永續,保留原建築風格並融入自然景觀,亦打造無障礙設施。旨在營造獨特而舒適的創作與交流氛圍,也盼未來能容納社會更多元群體參與。

「鴻梅國際藝術村」室內展演空間實景-2024秋季藝術進駐計劃。圖 / 鴻梅文化藝術基金會授權提供。

「鴻梅國際藝術村」藝術家工作室空間狀態。圖 / 鴻梅文化藝術基金會授權提供。

至2024年初,首階段硬體建設已完成,並試行三期駐村計畫,共接待十位藝術家。林靜雯表示,試辦計畫確實帶來更加清晰的發展規劃。鴻梅多方邀請擅長視覺藝術、身體表演、聲音地景等不同類型創作的藝術家進駐,並帶來豐富的成果。與此同時,更逐步穩固了社區關係。透過悉心設計地「在地小旅行」,讓藝術家與新埔的地方商家與工坊建立聯繫,且由工作坊與展演等活動,引起在地群眾的關注與造訪。此外,透過TASA(台灣藝文空間連線)的媒合,藝術村成功接待首位國際藝術家亞森middot瓦西列夫(Yasen Vasilev),開展初步的跨文化交流。儘管仍在起步階段,這些實踐經驗無疑將成為鴻梅國際藝術村未來正式運作的重要養分,為日後發展提供寶貴的參考與方向。

本季駐村藝術家亞森middot瓦西列夫(Yasen Vasilev)進入校園,帶領竹北高中舞蹈班進行工作坊。圖 / 鴻梅文化藝術基金會授權提供。

重思藝術進駐之本質

臺灣的藝術進駐生態從過去至今,仍能說是以公部門為主要資助者來維繫諸多基地與空間的運營。但從台北國際藝術村的案例來看,近年因配合市府的都更計畫,需將多年活動據點遷移至城南一帶,在某種程度上好似一種啟示般,揭露長久形成的發展狀態已有所轉變。無論是空間本身因都市的「新陳代謝」而不復存在,又或是本仰賴的資源流動至其它新興的文化事業項目,在可能的情境下,我們應如何重思藝術進駐的未來並調整步伐?

對此,本場座談分享的兩項個案則分別突顯了,當有新的資源投入至整個生態時,不同行動角色如何發展出別於主流的實踐樣態。其中,林靜雯執行長也特別提及私部門角色在「跨域整合」上的表現潛質,說明藝文基金會源於組織運營的獨立性,較有更多彈性能整合不同事件的發生。以鴻梅藝術村為例,藝術家可以在進駐場域中展開觸及食農教育、生態意識的創作計畫,而不囿於僅從文化範疇來看待其實踐。帝門方面則是除了自主挹注資源,由駐校計畫來推動藝術教育,其也更多擔起了橋接資源的角色。比方銜接公共藝術制度,但同時在此實行框架下引入藝術進駐的觀念,促進藝術家創作的深化發展。

帝門藝術教育基金會過去執行「水流心田─臺灣大學全校性公共藝術計畫」。圖為李朝倉〈一本書書店〉,藝術家直接進駐校園並邀請師生、社區居民參與建構實體空間(書屋)、參與採集、戶外體驗、對談等活動,體現高度的互動精神。圖 / 國立臺灣大學、帝門藝術教育基金會授權提供。

特別的是,我們也可以從這些案例發現,民間基金會固然同樣關注藝術進駐之於空間、地方或城市整體所可能帶來的長期文化影響;但其也相等重視過程面向,細緻地協助藝術家於異地醞釀創作養分,關照不同形式作品的發展與呈現。作為一種對創作者的支持方式,這些組織在進程中更扮演了中介角色,致力聯繫地方上的人事物,從而擴延藝術進駐計畫本身蘊含的社會影響力和公共價值。

鴻梅文化藝術基金會為駐村藝術家策畫在地的田野活動。圖 / 鴻梅文化藝術基金會授權提供。

最後,回到關於未來性的思考,蘇瑤華指出當中需要再被重新意識、彰顯的是:藝術進駐本屬一種支持機制,其之於人才養成、刺激整個藝文生態系統發展是具有一定力量。那麼,我們又如何去發掘藝術進駐光譜中的可能性、多面性?這或許就再次突顯跨部門角色參與的重要性。無論這些政府單位、私人組織是各司其職或彼此協作,唯隨著實踐向度的展延,我們才可能用超越現存框架的視角,開闊地看見藝術進駐對於臺灣藝文生態系統的潛在作用,從而探索下一階段的行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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