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布雷」保衛台灣最大公約數「華獨」　有什麼好反對

去年4月，讀了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在《洛杉磯時報》（Los Angeles Times）的投書〈美國應對世界表明它將保衛台灣免受中國入侵〉（Op-Ed: The U.S. must make clear it will defend Taiwan against Chinese invasion - Los Angeles Times (latimes.com)），意外開啟了我從外人的角度去認識台灣地位問題。

安倍於文中解釋了，如果中國攻打台灣，為什麼台灣會比被俄羅斯入侵的烏克蘭更孤立無援：「俄羅斯的入侵不僅僅是對烏克蘭領土主權的武力侵犯，同時也是企圖以導彈和炮彈推翻一個主權國家的政府。在這一點上，國際社會對國際法和《聯合國憲章》的解釋沒有爭議。雖然各國對俄羅斯制裁的參與程度有所不同，但沒有一個國家聲稱俄羅斯沒有嚴重違反國際法。」

「對照之下，中國宣稱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美國和日本的立場是尊重這一說法。日本和美國都沒有與臺灣建立正式的外交關係，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不承認臺灣是一個主權國家。不像烏克蘭的情況，中國的領導人可以聲稱，中國發動對台灣的任何入侵都是鎮壓其地區裡反政府活動的必要行動，因此，這樣的行動不會違反國際法。」

因此，安倍認為，美國的「戰略模糊」（strategic ambiguity）政策已不適用現今的情勢，反而會助長印太地區的不穩定和中國低估美國的決心，同時也讓台北政府有不必要的焦慮，他呼籲美國要正視台灣面臨的危險。

前日本首相安倍曾指出美國的「戰略模糊」政策已不適用現今的情勢，反而會助長印太地區的不穩定和中國低估美國的決心。（美聯社）

自2016年起，中國解放軍擾台的次數是一年比一年多，也越來越具侵略性，美國的智庫學者和一些國際上重要的政治人物，紛紛對美國的「戰略模糊」政策作了討論，安倍晉三只是眾多討論者的其中一位，而討論「戰略模糊」政策，就必須解釋台灣與中國的關係（即台灣地位問題）。換句話說，要認識國際專家學者和政治人物如何看待台灣地位問題，可以用「戰略模糊」的英文strategic ambiguity去搜尋。

美國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台灣研究小組召集人戈迪溫博士 （Steven M Goldstein）在2021年11月發表了一篇短文〈為台海的戰略模糊政策辯護〉（In Defense of Strategic Ambiguity in the Taiwan Strait - Th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 (NBR)），就說明了台灣地位問題，以下是整理：

北京聲稱該島（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主權國家的一部分，台北堅稱其中華民國政府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

中國的「一個中國原則」（one-China principle）：認為台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one-China policy）：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的唯一政府，而將在台灣的政府降為（在國際體系或與美國關係中）沒有主權地位的實體。

「一個中國政策」包括了1979年通過的《台灣關係法》（非常重要的部分）和其他聲明文件（這些文件規定了美國與臺灣間廣泛的非官方貿易、政治和戰略關係，也是美國國會和總統在臺灣安全受到威脅時採取行動的選擇方案）。

「一個中國政策」是美國對中政策的基礎，也定義了美國與台灣的關係。

「戰略模糊」是一種可以維持台海地區和平與穩定的「雙重威懾」方法，即因為美國可能干預而阻止任何會破壞現狀之單方面行動的發生（也就是抑制台灣尋求獨立和中國尋求武統台灣）。

中國和台灣若沒有談判達成協議，「戰略模糊」政策是最符合美國的利益。

「澳洲外交和貿易部」（DFAT）網站上所公布的「台澳關係」（Australia-Taiwan relationship），也談到台灣地位情況（Australia-Taiwan relationship | Australian Government Department of Foreign Affairs and Trade (dfat.gov.au)）：

1949年，在經歷了內戰和在二戰中與日本的戰爭之後，中國共產黨（CCP）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PRC），以北京為首都。蔣介石領導的國民黨軍隊撤退到台灣，將中華民國（ROC）的首都遷至台北。根據中華民國憲法（The Constitution of ROC），在台北的政府當局仍然聲稱自己是全中國的合法政府，澳洲政府繼續承認台北，直到1972年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係。澳洲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交聯合公報》（Joint Communiqué，1972）承認（recogised）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唯一的合法政府，並認知（acknowledged）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立場，即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個省。

我們在《澳中建交聯合公報》（JOING COMMUNIQUE OF THE AUSTRALIAN GOVERNMENT AND THE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CONCERN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DIPLOMATIC RELATIONS BETWEEN AUSTRALIA AND CHINA (pmc.gov.au)）的措詞決定了澳洲的「一個中國政策」的基礎──澳洲政府不承認（recogise）中華民國為主權國家，也不認為（regard）台灣當局具有國家政府的地位。

「英國下議院圖書館」網站所公布的「英台友好合作」（UK-Taiwan friendship and cooperation），同樣談到台灣地位情況（UK-Taiwan friendship and cooperation - House of Commons Library (parliament.uk)）：

共產黨控制的中華人民共和國（PRC）認為台灣是一個必須歸還給大陸支配控制的分裂省份。

根據台灣的憲法，它的正式名稱是中華民國（ROC），這是100多年前在中國大陸上形成的政治實體之殘餘。中華民國沒有正式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其憲法仍然主張有中國大陸的主權。

1950年，英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並派了臨時代辦到北京，是第一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西方國家，同時，英國終止承認中華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並沒有與英國建立外交關係來回應，而是要求英國對於它在爭取聯合國席位（被中華民國佔據的席位）的行動能給予支持。

1972年，英國和中國終於互派大使，同年，英國關閉了在臺灣的領事館。英國和中國簽署了一項協定，作為建立正式外交關係的一部分，「認知（acknowledge）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立場──臺灣是中國的一個省，並承認（recognize）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

在2020年7月14日的上議院辯論中，提出目前英國最新的政策，塔里克．艾哈邁德（Tariq Ahmad）勛爵代表政府說：「……我們沒有計畫承認台灣為一個國家。」

從以上看來，有著一中憲法的台灣，國際要如何承認我們？

1979年，美國正式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從承認中華民國，改為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大多數保守派國會議員是憤怒的，也因此，美國「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Senate 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立即推動制定《臺灣關係法》（Taiwan Relations Act，TRA），而在立法公聽會期間（1979年2月5日至7日）就不斷地有「美國應該採取『一個中國』還是『兩個中國』政策」的討論。

根據1979年的《國會季刊年鑑》（CQ Almanac）中的一篇報導〈與台灣的新關係獲得批准〉（New Relationship with Taiwan Approved），民主黨的亞利桑那州參議員丹尼斯．德康契尼 （Dennis DeConcini）就表示：「對於我們來說，不承認（中華民國在臺灣）可能與我們30年來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一樣愚蠢。」

同黨的愛達荷州參議員弗蘭克．丘奇（Frank Church）則說：「這裡的每個人都更喜歡承認兩個政府實際存在的關係，但北京政府和臺北政府……都宣稱是整個中國的政府。我看不出怎麼可能『兩個政府都承認』。」

換句話說，當年，中華民國政府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都在爭「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的法理地位，讓美國沒有辦法同時承認這兩個中國，只能二選一，而且，這不是美國獨有的必須抉擇，是全世界的所有國家都要面對的外交決定，至今依然如此。

因此，「一中憲法」、「一個中國政策」、《臺灣關係法》和「戰略模糊」也就是台灣地位問題的關鍵字，道盡台灣現狀的艱難：不主張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就如默認是中國的一部分，而使用著一中憲法主張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又無法被國際承認，但在「戰略模糊」政策下，美國不支持會引起戰爭的「台灣獨立」，而極權殘暴的中國共產黨政府宣稱「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要來入侵統一台灣…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關於台灣獨立，去年美國前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台前回答美國媒體（White House clash with Pelosi over Taiwan spills into the open - POLITICO）：「對我們來說，展現對台灣的支持很重要。我們從沒說支持台灣獨立，這是要由台灣來決定的事。」可是，在美國不支持的態度下，宣布獨立，制憲正名建國，台灣就要面對立即的中國入侵，台灣社會下定決心嗎？準備好了嗎？有能力應對嗎？能守住既有的自由嗎？我們有當年北美十三殖民地人民的氣魄，願意犧牲性命與運用智慧來建國嗎？

去年美國前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台前曾說：「對我們來說，展現對台灣的支持很重要。我們從沒說支持台灣獨立，這是要由台灣來決定的事。」（台北市攝影記者協會提供）

一直以來，因為台灣社會的身分認同問題，與複雜的歷史背景，我們一直無法在學生時代就學習正確的國家主權等相關的知識，讓大多數的我們總在狗追尾巴做無意義之原地踏步的激烈爭吵，無法因為認識與體認到台灣地位的歷史來由與實況，而好好為台灣的未來去思索和做出有意義的努力。

現在，台灣是處於國際認為「沒有主權地位的實體」，但我們也的確不受中華人民共和國管轄（一天都沒有），是在中華民國憲政體制下的一種獨立狀態，也就是所謂的華獨，雖然不被國際承認，卻是台灣現階段的最大公約數；因為，只有好好守住台灣，維持安全又自由，才有可能讓不同身分認同的人為其自由的台灣人或自由的中國人之夢想去不懈努力。換句話說，現階段的台灣，應理性重於感性──保有自由人的身分應重於身分認同。

如此，採購既安全又能有效保衛台灣的「火山布雷系統」有什麼好反對的？

※作者為文字工作者，現居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