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吃貨屬性的特質在《隨園食單》中展露無遺,他用料選材講究,對不同食材有不同的烹調堅持,而這種一切都恰到其份的自適清雅,正是他人生美學的展現。
身為作家,不管在日常生活或者公開演講等場合,都常常會遇到好奇的朋友或直接或旁敲側擊地問我:「作家的收入如何?」、「寫作能養得起自己嗎?」誠實地說,能單純只靠「寫作」養活自己的作家已是鳳毛麟角,倒是寫作之外的演講、錄音、分享、企劃或專案合作等工作,才是現代作家的主要收入。即便如此,要能熬到可以靠著這些工作過活,也是不容易的事。
所以,在古往今來的才子才女中,若不論文學上的成就,我這俗人最欽羨的便是活躍於清乾隆年間的袁枚(西元一七一六至一七九七年),因他不但外貌長得帥、文章寫得好,理財投資更是一把好手,所以雖然曾經出仕,但發現與自己志趣不合也就掛冠求去。
比他早一些的才子如曹雪芹窮愁潦倒,與他並稱「南袁北紀」的紀曉嵐宦海沉浮,也曾一度被貶謫,但袁枚在辭官後經營產業更顯出色,套句今日話,早早就實現財務自由,輕鬆享受毫無負擔,這樣的人生怎不叫人羨慕呢?
任性辭官去
袁枚是浙江錢塘人,生長於書香門第、文化之鄉,據他自述,錢塘並不是只有男人能讀書識字,亦有許多才女,袁枚的妹妹與堂妹也都頗有文采。他幼年時,家境並不富裕,父親遊歷四方擔任官員的師爺,母親以針線手藝幫補家用,勉強供他上學。還好袁枚自幼聰穎,科舉對他真是小菜一碟,一路上過關斬將,又接連得到貴人相助,一路做到江寧(即南京)知縣,雖說不是大官,政績卻都不凡,以旁人來看,可說仕途一片順遂。
然而,袁枚自己並不這麼認為,他厭惡了作為「循吏」、「官奴」的人生,他既不滿意自己事事被律令常規束縛,也不喜歡阿諛奉承、層層欺瞞的官場生涯,於是,他寫了辭呈給愛護他、提拔他的上司說:「在朝廷無枚數百輩,未必遽少人才;在老母撫枚三十年,原為承歡今日。情雖殷於報國,志已決於辭官。」換言之,朝廷沒他不會缺胳臂少腿,但母親含辛茹苦養育之恩,卻不能沒有兒子的孝養。這其實都是說詞,事實上,就是他早已不願為官。
雖然上司十分惋惜,但袁枚的辭呈很快就通過了,於是,他包袱款款,帶著一家老小離開了令他厭倦的朝廷,回到他心心念念的隨園。
隨園原是曹雪芹家族所有,曹家垮臺後,歸了下一任的江寧織造隋赫德,隋赫德失勢後這處園林自然也就荒廢了,直到袁枚接手,重新按照自己的喜好改建,這園子才再次重獲新生。袁枚對這方小天地傾心盡力、極盡呵護,此後五十年間也在此度過一生,在隨園中,袁枚享盡了清福,卻也與心愛的人生離死別,可以說,隨園就是袁枚生命的展現。
清代美食評鑑靠這本
在明清時代的江南,關於飲食的書相當多,《隨園食單》並非最精確的,但袁枚並不只是在乎好不好吃,他說,食單中的菜色都是他派遣家廚到各家去學習的名菜,回來後由他詢問、紀錄、點評,換言之,他在《隨園食單》展現的是自己的品味跟主觀的審美。
粉蒸肉。
在《隨園食單》開頭的「須知」中,袁枚先敘述了飲食的基本準則,像是用料的選擇就極其重要,選了好食材就先贏了四成接著才是選擇上等的調味料來搭配,在烹調之前,也需要依食材特性仔細處理,然後才是如何烹調。
上菜亦有講究,他認為「鹹者宜先,淡者宜後;濃者宜先,薄者宜後;無湯者宜先,有湯者宜後。」這與現代人熟悉的西餐中先以清爽的菜餚、湯品開胃後再上滋味濃厚的主菜是相當不同的。
接著才是器具、清潔等事務的須知項目,袁枚在這篇的最後特別強調滿人與漢人的差異,在請客吃飯時必須特別注重「滿洲菜多燒煮,漢人菜多羹湯」,所以請滿人吃飯時,最好請漢菜,請漢人則相反,這樣才能讓人覺得口感新奇,如果為了投其所好而刻意煮了客人熟悉的菜色,反而不討好,袁枚的這段紀錄,顯見當時官場風俗中,滿漢之間的分際還是相當明顯的。
在須知之後是「戒」,也就是袁枚不認可的飲食方式,但他在這篇中提到的飲食方式,顯然也是當時常見的習慣,正因為常見所以他看不慣,其中之一,便是我們都很熟悉的火鍋,袁枚之所以討厭火鍋,是認為吃火鍋時喧嘩吵鬧,而且不論食材特性通通煮成一鍋,完全吃不出滋味,有時在鍋中不知煮了多久,都走味了,這是他完全無法忍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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