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婆羅洲西部的道房縣（Ketapang），距離雨林不遠的一間木屋中，一名婦女西蒂（Siti Nuraini）正往自己的臉上，塗抹由米與磨碎的斑蘭葉混和製作而成的自製防曬霜。西蒂說明，由於她等等要外出巡邏，如果不抹上防曬霜，很容易就會被印尼灼熱又毒辣的太陽曬傷。
身為一名志願消防員，西蒂負責在她居住的道房縣四處巡邏，視察周遭是否有火苗竄起的跡象，及早將小規模的火災撲滅，避免釀成嚴重的森林大火。
「我們每年都會經歷無數火災，」西蒂提到，「煙霧會變得非常濃烈，迫使居民撤離，學校也必須關閉。許多孩子更因此罹患呼吸道疾病。」為了避免大火危害家園，她加入了婆羅洲有史以來第一支女性消防隊——「媽媽的力量」（The Power of Mama ），希望藉此保護居民健康、維護社區生計，並守護當地自然環境。
氣候變遷、農業發展下，野火頻傳的印尼雨林
印尼擁有豐富的熱帶雨林生態，以及大片對儲存二氧化碳貢獻重大的泥炭地；而西蒂的村莊所在的雨林區，也是印尼最大的紅毛猩猩棲息地之一。無論站在對抗暖化，或是生態保育的角度，這片雨林都有著極其珍貴的價值。
然而，幾乎每一年，印尼的雨林都飽受野火摧殘，不但造成無數人類、野生動物的傷亡，還會釋放出數百萬噸二氧化碳。
由於農業、林業需求，許多雨林遭人為破壞，改種植油棕等經濟作物；且原本極度潮濕的泥炭地，也因農業工程使水分大量流失。逐漸乾涸的土壤，加上近年嚴重的熱浪與乾旱，以及印尼農民「火耕」的傳統，大幅提升火災發生的風險。此外，在泥炭地發生的火災，往往較一般森林大火更難撲滅，且容易產生大量一氧化碳和不完全燃燒物，更加劇對生態、周遭居民的威脅。
43歲的家庭主婦麥芒（Maimun）回憶，2019年夏天，道房縣發生了嚴重的野火危機，「當時天空整個是紅色的，我甚至無法看見太陽。」火災帶來嚴重的霧霾，使得戶外能見度降至極低，也讓許多孩子染上急性呼吸道感染，甚至演變為肺炎。
當時，學校因嚴重的霧霾停課，麥芒必須留在家照顧孩子，同時還需抽身前往醫院探望罹患肺病的母親，「作為一名家庭主婦，我們受到了火災最大的衝擊。」這場可怕的火災，在許多居民心中，都留下一道巨大的創傷。
婆羅洲第一支全女性消防隊誕生！
面對野火的威脅，一群婆羅洲的婦女決定挺身而出，身體力行保護家園。
2022年，數十位居住於道房縣周邊的婦女，在印尼國際動物救援基金會（Yayasan International Animal Rescue Indonesia，YIARI）的帶領下，組織「媽媽的力量」計畫。這個計畫鼓勵當地婦女，積極參與雨林的保護與防火工作，透過定期巡邏、即時撲滅火苗，避免嚴重的雨林大火發生。最特別的是，媽媽的力量是婆羅洲有史以來，第一支由女性組成的消防隊！
媽媽的力量最初成立時，共有44名婦女自願加入；隨著組織逐漸成熟、壯大，到目前為止，已有92名來自6個不同村莊的女性參與，年齡從19歲至60歲都有。多數成員皆為家庭主婦、家中母親、甚至是祖母，不過近期也有許多年輕的在職女性一同加入。
女性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雖然隨著時代演進，越來越多過往僅由男性從事的職務，也能看到女性的身影；然而，在風氣較為保守的印尼社會，由女性擔任衝鋒陷陣的消防員，仍然相當罕見。
談及為何萌生組建女性消防隊的想法，媽媽的力量計劃的推手之一、YIARI的執行董事凱梅勒（Karmele Llano Sanchez）在訪談中說明，當地許多農民仍習慣利用火耕清理土地，雖然他們設法阻止農民放火，或以其他方式代替，卻經常難以成功勸阻。
幾年前，凱梅勒與同事們發現一位農民正在焚燒雨林，立刻前往要求他滅火；然而，農民卻無視他們的要求，即使請當地政府干預，也未能阻止他的行為。「但是，我們後來找到他的妻子，告訴她這個狀況，」凱梅勒回憶道，「她狠狠地教訓他，然後，男子就把火勢撲滅了！」
這個經驗讓凱梅勒與同事發現，女性的存在，能夠有效地改變當地社區對防火的態度。於是，他們著手研究新的策略，嘗試將婦女納入防火行動中。正好在此時，凱梅勒遇見了西蒂與麥芒，當時西蒂也正嘗試倡導周遭地農民，以自製堆肥代替火耕。於是，他們決定聯手，共同創建了媽媽的力量。
以預防代替搶救
在火災好發的乾季，媽媽的力量成員們每天一早做完早飯、將家中整理乾淨後，就會穿戴好裝備、騎著摩托車進入森林，分頭巡視道房縣幾個容易萌發火災的區域，一路視察至下午4點。若有發現火災，西蒂就會指揮成員們操作消防設備，即時撲滅火源。
與由男性組成的志願消防隊不同，男性消防隊主要專注撲滅火災，媽媽的力量則更注重「火災預防」。當地村民也逐漸看到成員們的努力，愈發信任她們對環境保護的貢獻，因此也有許多村民會主動向她們通報可能發生火災的地點。若通報地點難以由摩托車抵達，她們則會藉獨木舟或無人機，深入雨林的角落。
在火災旺季以外的時間，她們也會四處拜訪農家，設法找出仍使用火耕手法的農民，鼓勵他們改以施肥的方式增加土壤養分，並教導他們利用鳳梨、糖、蝦醬、木薯等天然材料製作有機肥料。西蒂說明：「這種作法不但可以保護我們的環境，也可以確保農業永續發展，同時減輕氣候變遷的影響。」
由於泥炭地的火災經常難以察覺，且撲滅火焰並不容易，過程中還可能暴露於大量煙霧中；因此，YIARI會協助訓練媽媽的力量的成員們，包括如何正確滅火、使用消防設備與防護裝備，以及操作無人機查看雨林的狀況。所幸到目前為止，尚未有人員於任務過程中傷亡。
除了應付火災，媽媽的力量還會在雨季援助飽受洪患的社區、四處宣導正確的防災與環境衛生觀念、參與紅樹林復育工作、向孩子們講解如何愛護與管理土地等。凱梅勒提到，過去很少人會注意到這些婦女的作為，
「但是現在人們看到了她們的身影，並注意到，她們正在社會中發揮非常重要的功用。」
從飽受嘲笑，到深入地方管理中心
其實在媽媽的力量成立初期，不少成員都曾受到周遭的嘲笑。「當時，我們因為穿著制服、參與巡邏，受到許多嘲笑，」西蒂回憶，「村里的男人會說：『女人巡邏？開玩笑吧？』認為比起巡邏，難道女人沒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該做嗎？」
而媽媽的力量中最年長的成員、今年60歲的茱莉亞（Juriah）則提到，去年當她出動滅火時，曾有一位農民誣賴她偷了田裡的鳳梨。不過，不久後這塊田地再次起火，由於當地的水泵不足，村民向茱莉亞求助，「當我帶著水泵到了那位農民的田地，他感到非常羞愧。」
隨著這群婦女們付出的努力，過去投以嘲笑的居民，逐漸意識到她們的作為，正對環境、社區發揮重要功效，並開始邀請她們參與村落會議。一名附近村莊的財務主管沙克利亞（Zakaria）形容，這些媽媽們是「地方的英雄與社區的要角」，由於她們與村莊的管理單位密切合作，這個村莊去年並未發生任何火災。
在2023年11月，媽媽的力量更因積極的防火行動，確保當地居民免受霧霾侵害，獲得由當地大學、環境團體共同頒發的「清新空氣冠軍獎」，肯定她們對環境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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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女性的力量邁入大眾眼中
經過持續的努力，媽媽的力量不但成功減少火災發生，保護居民健康、自然環境，更彰顯了女性擁有與男性相同的力量，能夠對社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
YIARI的研究與保護計劃開發顧問蓋兒博士（Gail Campbell-Smith）表示，這支由女性領導的消防隊，是環境保育的榜樣、倡導者、教育者與希望象徵；她們不僅轉變當地村莊對婦女角色的態度，並在傳統社會分工下，突顯女性的能力與成就。
凱梅勒則表示，媽媽的力量不只是一個負責撲滅或預防火災的團體，
「對我來說，看到這些女性變得更加自信，並在社會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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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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