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為何走上歹路?是《親子天下》採訪團隊心中最深的叩問。在踏入勵志中學這所「不一樣的學校」前,我上網爬梳了各類與少年犯罪、非行少年有關的新聞報導與相關文章,目中無人、吊兒啷噹、面露凶光….,是腦中對即將探訪場域的第一層刻板印象。
當實際到了採訪現場,19歲的女孩正在校長室手沖咖啡,磨豆、溫杯、注水、悶蒸,手法熟稔的沖泡咖啡、談吐有禮,你實在很難想像這位女孩進來後,又因著案外案,一共曾被少年法官「重判三次」。外表上,他們其實看起來和我們都一樣。
接受感化教育的少年,多半犯下的罪刑還有些轉圜餘地,詐欺、毒品、傷害、竊盜是多數少年被進入這所學校的原因。感化教育每期至多執行三年,這位19歲女孩,卻已經待了超過三年。像她這樣的少年,在這所學校並非特例,校長在旁說著:「有人曾自己去幫自己找罪,希望法官重判。你說,「不想出去,到底家裡有多難待?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可怕?」
在國中畢業紀念冊上消失的同學
採訪那天,是個風光明媚的午後,採訪團隊從下午一點抵達,一路採訪到傍晚。跟過往在其他學校截然不同的採訪體驗,不是在教室後方觀各種教師精心設計的課程,而是勵志中學校長林家如把「話語權」讓給她的學生,讓他們有空間、有舞台,好好地敘說自己的故事。
我們越過鐵柵、跨進鐵門,把手上能與外界聯繫的物品,全部擱在行政大樓裡,單純帶著紙、筆進入他們的生活空間。在社會新聞中的個案,就這樣站在你面前侃侃而談,有的不善言辭,就用唱的,讓歌詞替他娓娓道來。
「無論未來是啥安排/轉去的時陣攏有你的等待/等待聽我的故事/歡喜悲傷你攏瞭解」--宇宙人〈一桌菜〉
自彈自唱這首歌的少年,已經在勵志中學錯過外婆、錯過愛犬,這首歌要獻給還在外頭等他,且每週都來接見他的媽媽。
他們的遭遇,也讓我想起我的國中同學。我的國中同學是班上轉學生,個頭矮小,成績雖是後段班,但他的談吐與人際,你不會覺得那是壞。忘記是從哪天開始,他經常蓬頭垢面的上學,身上的衣物散發著汗臭,襪子味更穿透了鞋子溢散出來,班導自掏腰包為他買新襪子,仍沒法接住他,某天他突然就消失了,他沒有再回來,畢業紀念冊上也沒有他。
十年後,我才從新聞中知道,他成為某少年之家樂團的吉他手,當年他的落魄,是因母親罹患嚴重思覺失調,會拿針扎他的手臂,為了生存,他只能蹺課逃家,流連在公園、網咖、朋友家,被社會局通報後,進入了少年之家,在裡面遇見了愛他的牧師,生命也才出現轉機。
實際到了採訪現場,19歲的女孩正在校長室手沖咖啡,磨豆、溫杯、注水、悶蒸,手法熟稔的沖泡咖啡、談吐有禮。楊煥世攝
期待被愛,卻繞了好大一圈
眼前因詐欺案入校的19歲少年揹著吉他,自彈自唱起潘美辰的《我想有個家》,這首在90年代紅極一時的歌,即使跨越20年的時空背景,仍適用著他的故事。在滄桑的嗓音中,你很難想像,他反覆在少年法庭流轉,只因覺得父母會來探望他,只是「想要一個陪伴」,無奈期望總是落空,最後讓他重拾「被愛」感受的人,竟是為他判刑的少年法官,以及勵志中學的師長們。
教育是不放棄每一個孩子,感化教育也會期滿,他們終將回歸校園、復歸社會,但我們的社會準備好接住他們了嗎?這些少年心中的洞,是否有機會補上或是夠強壯可以面對黑暗?
在少輔院改制為矯正學校後,學生按表操著108課綱的內容,課堂之餘,他們才有機會學習一技之長。坦白說,採訪當下仍有非常多矛盾,好比學習歷程檔案制度講求「認證」,在這所學校裡,到底要怎麼進行?又或是學分,當學生離開勵志中學準備轉銜回一般學校時,又該如何認定?很多無奈,也難怪少年經常在返校後覺得「格格不入」。
很多時候,當我們在成長過程中沒出太大差錯,真的只是比較幸運而已。
在需要人陪的時候,身邊有人願意為我們挺身而出,在情緒需要發洩的時候,剛好也有正當的宣洩出口,你我都可能深陷這些危險邊緣,這些潛藏在社會裡的「惡」,不可能全然根除,但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教育,若能在他們墜落之前伸出援手,哪怕只是多一句關心,也許就能挽回一位走偏的少年。
(責任編輯:劉映均)
【不一樣的學校】系列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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