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戰風雲人物】終於懂得喝敬酒　黃偉哲

**與黃偉哲吃一頓飯，就大概知道他的脾性。3、4樣小菜各有獨立公筷，連調味料都各有獨立湯匙。一頓飯吃下來頗累，但衛生無虞。他解釋，在耶魯念的是公共衛生，加上當醫生的父親從小有教。

他還會將食物全部吃光，絲毫不浪費，一如他在立法院出了名的節儉（另一說是小氣）。

醫生家庭、名校學歷是薰陶，卻也曾讓年輕氣盛的他不肯低頭跟人敬酒。然而在台灣想選舉哪可能不跑紅白帖不敬酒，而今黃偉哲最自豪便是勤於跑攤敬酒，即使他至今不會喝酒。

**

好的小舞台一直空著，百來張板凳也空蕩蕩。黃偉哲遲至7點45分才到現場。民進黨慘敗，連台南，這個被說成「民進黨隨便推個西瓜都會選上」的縣市，今夜，黃偉哲竟只小贏國民黨的高思博6個百分點。

綠營慘敗　勝選不敢慶祝

「本來我們準備了洋洋灑灑的政策，希望在勝選時提出來，但現在氛圍不對。」黃偉哲一上台就說，今晚只精簡發言。支持者送來的鞭炮，也不放了。一個沒有煙花與恭喜聲的勝選之夜。

黃偉哲小檔案

• 出生：1963年出生於台南縣七股
• 學歷：台大農業推廣系畢、美國耶魯大學公共衛生碩士、哈佛大學公共行政碩士
• 經歷：立委助理、國大代表、台南縣議員、立委

低調再低調，他是敏感而有經驗的。一個月前我們採訪他，他才提到2008年民進黨慘敗，他是少數連任的立委之一，「我看到那些卸任的立委搬離研究室，助理在幫老闆、也幫自己打包，想到未來的工作，我看到他們偷偷擦眼淚，那一幕我非常有感。」怎知話才說完一個月，歷史近乎重演。

選前一週我們跟著黃偉哲的行程，他一晚跑了好幾場廟會，敬了逾百桌的酒，連途中看到一個陌生的廟會宴席，他都像見到寶一般要司機立刻調頭，又是逐桌敬酒。再隔天是婚宴，同樣逐桌敬酒。其實他不會喝酒，但以水代酒。

比起小他幾歲的野百合世代例如鄭文燦、林佳龍，黃偉哲的從政之路其實有些坎坷。台大畢業後他赴耶魯大學拿到碩士，返台後從立委助理當起，1996年參選國大代表。那時他33歲，是年輕氣盛的名校菁英。

某天餐會上拜票，一人硬要他喝酒，「大概看我年輕小鮮肉很好欺負的樣子，我說我不會喝酒，他說沒喝就沒票喔，我就把酒杯拿起來。」黃偉哲比了一個將酒倒在地上的姿勢。眼看衝突將起，旁人趕緊勸阻。「那時比較衝，腰桿子不軟，覺得幹嘛為五斗米折腰，說難聽點又不是在娛樂場所上班。」

幸而選上，4年後總統大選，他進入陳水扁陣營幫忙，阿扁意外當選，人人忙著求官卡位，已有耶魯學位的他，卻按照原計畫再去哈佛讀書。他天真以為不愁沒工作，誰知拿到哈佛學位回台，位子早被卡滿，「要等位子，等了2、3個月都沒消息，我那時候真的沒有錢，現實要面對。」他說，那時連加油的500元都要跟老婆拿，不得已只好走回選舉老路，參選台南縣議員。那時，許多比他還小幾歲的野百合夥伴們早已擔任要職，意氣風發。

名校菁英　學會鞠躬哈腰

人生難料。多年後，學運明星們有人官司纏身、有人退隱江湖、有人入獄，反倒黃偉哲的政治之路如倒吃甘蔗。他的立法院研究室某一面牆貼了密密麻麻的結婚謝卡，他自豪說道，是這些年勤跑攤敬酒的成果，「我行走江湖二十多年都不會喝酒，但身段變得比較柔軟。」哈佛公共行政碩士的他，內心不矛盾嗎？「對啊，但這是社會化無可避免的過程，你面對一些利益或威脅時，守得住原則，但除了那些原則，你去鞠躬哈腰請人家支持你，又不會違背原則。」

古老的跑紅白帖「經營基層」方式，在21世紀的台灣依舊奏效，2年前黃偉哲就以逾7成6的全台最高得票率連任立委，對手連他的車尾燈都看不到。

節儉奇觀　口香糖分半吃

以結婚謝卡做牆面裝飾，是展現跑攤戰果，也是節省裝潢費。黃偉哲在立法院以節儉著稱，他說研究室沙發都是舊的，從沒動用過立委的裝潢費。此次選舉被對手指控「A咖啡」，也源自他總會將剩下的餐飲打包，他說幸好找到發票，證明那幾杯咖啡是助理所買而非A來的。堂堂立委被控A幾杯咖啡，也實在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某天我們與他一起吃飯，也見識到他的儉省，他連小菜都吃得一點不剩，回辦公室後，他見到桌上2雙中午吃便當剩下的免洗筷，叮囑工作人員：「收起來！」然而，這些都不如一位記者對我們描述的令人咋舌：「他來我們公司接受專訪，看到我嚼口香糖，他也要了一顆，可是他嫌太嗆辣，就剝一半，剩下的一半用衛生紙包起來說下次嚼。」

節儉自然是好習慣，然而他的節儉離奇到了近乎強迫症的程度。不知是否與際遇有關。他說，當年國代卸任後去哈佛留學，父親只出機票錢，其他要自己想辦法，一位樁腳甚至借他10萬元。然而黃偉哲的父親是醫生，照說是不愁吃穿的優渥環境。

他僅簡單解釋，是國中時期家道中落，「醫生會有些投資啊，做生意。」被騙錢？「嗯，債主找上門。」他曾說，國中時一度得去打工推銷商品。親妹妹、政治立場與他相反的名嘴黃智賢就曾說，兄妹倆其實經歷過外人不知道的辛苦。然而大概是孝順，黃偉哲馬上補充：「我很感謝父母親，他們讓我從出生到國中過了一段好日子，國中以後比較困難一點，但（打工）也覺得蠻好玩，賺一點零用錢。」

任4屆立委後，比黃偉哲年輕的鄭文燦、林佳龍都當過一任市長了，今年終於輪到黃偉哲。人們說，民進黨在台南就算提名一顆西瓜都會上，然而最難是成為那顆西瓜。初選廝殺慘烈，黃偉哲說，前兩次選立委他皆只花一千多萬元，然而這次光是初選就花了3,000萬元，「我的電視廣告少，旗幟也不多，看版、選舉小物的確花了一些錢，還有大型演講，一次幾十萬，十次就幾百萬。」

在台灣，選舉越來越燒錢？他嘆，前陣子與日本政界人士交流，對方就談到日本在選舉經費的改革，「面紙之類選舉小物在日本都是不准的，也不能辦大型晚會、禁止電視廣告。他們認為你選舉花太多錢，選完就有A錢的嫌疑或動機。」台灣呢？「公費選舉是不可能了，民眾連一票30元的補助都很難接受。唯一機會就是限制選舉花費。」

問政溫和　心態中年大叔

行走江湖二十多年，當年氣盛的名校菁英，而今已是立院老鳥，事事留心，例如這天跑攤，去廟會他會穿競選背心，去婚宴敬酒卻一定脫下競選背心，換上一般西裝，「不能喧賓奪主啊。」

他也勤於上電視節目，成了媒體寵兒。雖說問政口碑不差，卻也有人認為他過於溫和，一位資深政治記者就描述：「不能說他沒有進步的想法，可是看不到他貫徹強而有力的進步價值，例如人權議題，像個保守的中年大叔。」

不管怎樣，總算選上市長了，偏偏碰上民進黨顧人怨。台南人倒也可愛，心情清楚寫在選票上，上一屆賴清德連任得票率是7成，黃偉哲僅3成8，但對手高思博也只3成2。剩下的呢？主打環保議題的里長陳永和，莫名拿下高達12％選票，連顯然鬧場的「虧雞」林義豐都有8％。就是擺明不爽民進黨，但也不想讓國民黨執政。3成8的低得票率，未來與議會的互動勢必是場硬戰，尤其，前任市長賴清德的「好朋友」謝龍介，此次拿下第一高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