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越南進口牡蠣混充成台灣牡蠣,對產業造成莫大威脅。近日更有中國牡蠣經由金門走私進入台灣,混充成台灣蚵上市,不但打擊本地產業,更對食安造成威脅。
《上下游》獨家掌握,這波走私已經持續三週,共計有十幾個貨櫃、上萬公斤的帶殼牡蠣到岸。記者追蹤貨櫃卸貨之處,直擊一袋袋的中國牡蠣從貨櫃取出,裝入不同卡車,載運至開殼剖肉處,剖好的蚵肉就以台灣牡蠣之名直接上市。
記者也獨家掌握,本週預計還有兩個貨櫃將來到台灣牡蠣集散地─嘉義縣東石鄉,假若政府未能有效遏止,台灣牡蠣將面臨中國、越南雙面夾擊,處境恐將更為艱辛。
台灣、越南牡蠣受颱風打擊,中國牡蠣趁勢走私
近年台灣牡蠣因為氣候變遷等因素,產量逐年下滑,盤商進口越南牡蠣、並混充成台灣蚵上市,藉以鞏固市場。
不過 9 月底,北越遭受該國 30 年來最大的颱風侵擾,牡蠣無法再以如常數量出口至台灣。但此時也是台灣牡蠣的缺口,雲嘉地區受東北季風影響、牡蠣瘦小;台南牡蠣則還未收成。盤商急需滿足訂單,竟將腦筋動到中國牡蠣頭上。
越南牡蠣可以合法進口,然而中國牡蠣依法不得進口台灣(兩公分以下的中國蚵苗除外),但盤商通過小金門走私,在金門洗產地後讓中國牡蠣長驅直入,步上台灣人的餐桌。
中國漁民丟包在小金門海域,再走船運到高雄轉至東石
根據記者掌握獨家消息,中國牡蠣坐漁船從福建出發,先由中國漁民將袋裝牡蠣丟在小金門與福建間的海域、再將位置發 GPS 給金門漁民,或是「貼心」地幫漁民掛在小金門的蚵架上,待金門漁民撿拾後用漁船運至金門島。
該手法與中國牡蠣走私至馬祖的路數一致(閱讀「中國牡蠣如何變成馬祖生蠔」),一位消息來源告訴《上下游》,金門只有傳統石蚵,但小金門與福建海域間卻有許多蚵棚,看似要養殖牡蠣,「其實都是方便『對面的』(指中國)來上架」。
金門漁民取得中國牡蠣後,便以 20 呎貨櫃走船運到高雄港,再由高雄港直送東石拆櫃,由訂貨的盤商各自載走,進行取肉加工,準備出貨。
這波走私已經持續三週,至少進來十幾個貨櫃,一個貨櫃約 400 至 450 包,每包 25 公斤。十幾個貨櫃就等於有十幾萬公斤的帶殼牡蠣,換算下來,相當於幾萬斤蚵肉進入台灣,以目前的市場行情來計算,市價約莫在三、五百萬元之譜。
「拆櫃案場」業者警覺心強,威脅並驅離記者
日前《上下游》即掌握到,本週有新的中國牡蠣貨櫃即將到東石卸貨。經追蹤得知貨櫃「拆櫃案場」,記者前往拍照採證。透過長鏡頭的視窗,可以看見載有空蚵簍的拖板車、小貨卡紛紛到來,也有許多搬運工人來來去去,都在等候載有中國牡蠣的貨櫃車到來。
卸貨地點在人煙稀少的空曠之處,除了等候載貨的買家,另有數名男子來回警戒巡視。儘管記者停車在數百公尺之外,仍引起業者注意。貨櫃車尚未抵達之時,一名身材健碩的中年男子騎著摩托車前來,開口就詢問記者為什麼待在該處、為什麼一直對著他們家的方向拍照?
記者反問「為什麼不可以拍照呢?」該名男子語帶挑釁地說:「我們在販售槍枝、毒品怎麼樣!」隨後威脅記者,「之前有大學生來這邊拍照被村子裡的人毆打,妳沒聽說嗎?」他強調該處就是單純販售牡蠣的地方,沒什麼可以拍的,要求記者立刻離開。
業者更換卸貨地點,記者直擊貨櫃中有中國袋裝牡蠣
記者隨後將車子開離現場,但仍有小卡車一路隨行,一邊拿手機撥打電話,似乎正在通報記者行蹤。記者被驅離後數度繞回現場,貨櫃卻始終不見身影。再過不久,拖板車、小貨卡以及工人們紛紛解散,貌似取消拆櫃行動。
因活體牡蠣當日一定要下貨,否則就會失去鮮度,記者研判,業者應是另外尋覓下貨地點。在附近繞行後,果然看到拖板車載著蚵簍往他處前進,記者尾隨發現,一處有樹林遮蔽的空地內,貨櫃車正在卸貨,一袋袋中國牡蠣從貨櫃上搬至卡車的蚵簍中,還有幾輛車在等候。
中國牡蠣前往剖蚵人家,取肉準備上消費市場
記者隨後跟著一輛載了中國牡蠣的卡車,來到一處剖蚵人家。剖蚵人表示,早上才剖了台灣蚵,袋裝中國蚵是剛剛才送來,「聽說是金門的,(出處)我們不會過問啦」。為避免曝露剖蚵工的身分,行車紀錄器的後半段影片已剪去,車號也經過馬賽克處理。
另外一位剖蚵人告訴記者,颱風後牡蠣小,剝剖肉很不划算(因為薪資是以蚵肉重量計算)。他們也提到,「袋子裝的聽說是金門或大陸的」,而且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剖到袋裝牡蠣,要看老闆(盤商)有沒有進貨。
盤商要求收起綠色網袋,避免露餡
但同樣都是帶殼牡蠣,如何確定袋中的牡蠣是中國或台灣的?答案十分明確,看是否有裝袋就知道。台灣牡蠣收成後,會散裝放進蚵簍裡,經由清洗、剖肉,才會包裝成一袋袋的「蚵肉」。
然而中國牡蠣是跨海丟包至金門海域,裝在「綠色網袋」中,讓牡蠣可以浸泡在海水中,待台灣需要叫貨時,再將牡蠣由海中撈起裝入貨櫃。因此,進入台灣的中國帶殼牡蠣,均是綠色袋裝。
正因「綠色網袋」是中國牡蠣的明顯標記,盤商也要求剖蚵工人把綠色網袋收起來,若有陌生人詢問,要回覆手上正在剖的牡蠣是台灣的,以免被抓到把柄。
金門走私中國牡蠣?漁業署:沒有聽說
其實越南遭逢颱風後,東石就一直有中國牡蠣即將走私來台的傳言。《上下游》在今日目擊之前,就已請教漁業署養殖漁業組組長陳文深,但陳文深表示,「真的沒有聽說」。他並指出,只要有接到檢舉,就會通知關務單位,請他們加強查緝。不過反過來,關務單位若查獲任何走私的案件,不見得會通知漁業署。
陳文深表示,金門都是石蚵,不太可能用貨櫃進口,但也不能說金門來的就是走私,「還是要有證據嘛!」他再度強調跨單位分工,「(關務署)在那邊該怎麼做就要去處理,該查就要查清楚」。
海鮮追溯制度未建立,走私牡蠣難以杜絕
中國牡蠣走私消息,地方傳聞已久,《上下游》更目擊採證,但無論是漁業主管機關─漁業署,或是檢調單位,似乎仍未展開具體行動,甚至「毫不知情」。
熟知內情的消息來源表示,走私由來已久,政府並非不知情,只是牡蠣不像槍炮、毒品會危害社會,「海巡查緝牡蠣的動力就比較小」。
走私的中國牡蠣除了打擊台灣產業,因為未經邊境檢驗,食安風險更高。目前法規僅規範有公司登記的販售處如超市、水產行等,水產品需標示產地,但台灣海鮮有超過八成直接透過傳統市場銷售,因無須標示產地,也無從溯源,消費者根本難辨牡蠣真實來源。
無論是合法進口但混充的越南牡蠣,或違法走私的中國牡蠣,因台灣的制度缺漏,讓它們有了靈活生存的空間。除了嚴加查緝走私,如何由制度下手,強制將牡蠣的真實身份攤在陽光下,讓混充走私無法遁形,是相關單位必需嚴肅面對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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