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善豪
新冠疫情結束後，台灣足球的夏天，又回到和過往一樣的步調：海外移訓。日本、韓國、泰國、甚至是歐美國家，都是台灣俱樂部/校隊夏季海外遠征的選擇。最常見的是參與當地舉辦的交流賽，再者是加入當地俱樂部相似年齡層的梯隊一起訓練。還有一種是，直接接受職業俱樂部青訓系統教練的指導，與其俱樂部梯隊進行友誼賽的行程。
這回，台北市的幸安國小足球隊，決定在7月暑假期間到名古屋海洋俱樂部，進行為期一週的海外移訓。對於大部分台灣人來說，相較於關東首都圈與關西，名古屋市比較陌生的地方。透過這樣的旅行，不管是選手還是教練、同行的家長，都可以看到很多平常看不見的事物，特別是在台灣足球看不到的「日常」。
一個不斷被提起的名字：名古屋海洋、阿迪爾、代表隊
名古屋是日本中部的大城市，又被稱為「中京」，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這些大家耳熟能詳的戰國大名，都與這塊土地有些淵源。知名的汽車品牌豐田，更是這地區的指標企業。說到運動競技的話，不管是從J聯盟元年就在的名古屋鯨魚、運動名校中京大中京、日本職棒的中日龍、手球的豐田合成BLUE FALCONS，以及這篇的主角名古屋海洋，都是代表當地運動風氣發展旺盛的證明。用數字來講的話，2023年日本足協選手登錄系統上，愛知縣總共有42990人，是在東京都、神奈川、埼玉縣之後，全國第四多的地區。
稍微簡單介紹一下名古屋海洋，這家俱樂部的前身是大洋藥品俱樂部（BANFF），在2006年成立，隔年接連拿下全日本選手權大賽冠軍、東海地區聯賽冠軍、地域室內足球冠軍聯賽冠軍後，成為2007年日本室內足球職業聯賽元年的一員，更名為名古屋OCEANS。直到上個賽季，名古屋OCEANS總共拿下16次聯賽冠軍、4次亞冠冠軍、7次全日本選手權大賽優勝、10次F聯賽海洋盃冠軍。
這些是網路上找得到的資訊。
實際到名古屋OCEANS的訓練基地，先是包含室內/室外場地的環境，走進場館後馬上就能看見的一排獎盃錦標，馬上就能感受這家俱樂部的累積。目前名古屋是少數擁有完整梯隊系統（U12、U15、U18、成人二隊）的俱樂部。除了使用特別登錄制度的球員，一隊選手都是全職業合約，是全日本室內足球最好的環境。幸安國小移訓期間，負責協助場地、教練、友誼賽安排的俱樂部隊務渡邊有輝提到，其實名古屋海洋在訓練、青訓系統的設立，很多都是在阿迪爾執教期間打造出來的成果。
就是那位2018年到2023年，帶領前中華五人制足球代表隊的總教練，阿迪爾。
「我在這家俱樂部工作了17年，當中和阿迪爾共事過10年。記得那時，大至整家俱樂部的發展方針，小至選手每天的行程管理規劃，都是阿迪爾一手規劃。對於才剛起步的日本室內足球，阿迪爾帶來了過去我們所不知道的觀點與作法。這樣講也許有些誇張，但名古屋OCEANS能變成一家常勝俱樂部，和他那時打造的根基息息相關。」
在日本，如果有機會遇到年過35的選手，或是曾經在Ｆ聯賽創始期當過選手的指導者，他們很常會提到，在那段時期，有很多曾在南美、歐洲有過職業聯賽經歷的外國指導者，因為F聯賽來到日本，為當時的日本室內足球，帶來許多新的事物與知識，像是季前的準備期規劃、海外移訓時需要注意的事項、比賽與比賽之間的訓練週期、對於未成年選手的養成要點等等。從他們的言談中可以感受到，引進外國選手，當然能增加聯賽、賽事的強度與可看性，但若想要整體的提升，還是需要這些外國指導者的視角與在地耕耘。除此之外，願意到國外挑戰職業、足球留學的人，持續將不同於國內的經驗帶回日本，就有機會推動環境變得更好。
在名古屋海洋移訓期間，幾乎所有人都會提及阿迪爾的名字，光這一點就能知道，阿迪爾之於名古屋OCEANS的影響力。也可稍微感受到，外來指導者給予過去日本室內足球的刺激。
代表日本球界的成人隊、少數的完整青訓系統、引領地區室內足球的環境
說到名古屋成人隊的風格，我比較難說出一個明確的敘述，基本上，訓練非常有效率、每位選手的個人能力都非常好。隨口講幾個名字：現今日本國家代表隊主力PIVO清水和也、FIXO長青樹吉川智貴、新星金澤空，還是有過西班牙國家隊經歷的外籍選手Andresito，都是台灣室內足球圈熟悉的名字。名古屋的選手，比賽時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多打少的局面，防守對抗強度很高。我並不是教練，也沒有選手的背景，在這討論3-1、4-0、2-2、盯人防守、區域防守等，可能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名古屋選手的個人技術、拿球後的第一個轉身、對於空間與兩人/三人關係的掌握，就是不斷提醒觀眾，這是支擁有一群日本室內足球最頂尖選手的球隊。
日本F聯賽裡，多數俱樂部的青訓系統，是以U15與U18梯隊為主，小學生年代的梯隊比較少見。除了比較強調培育系統的墨田與町田，會有比較明確活動的U12梯隊與足球學校（School）並行之外，很多俱樂部則是偏向足球學校（School，偏向足球教室模式）的形式。近年名古屋也開啟了U12梯隊，俱樂部的培育系統變得更加完整，可以發現，不管是梯隊還是更小年齡的足球班，名古屋OCEANS的指導者們，在不同的年齡層，除了個人技術的培養，也會依照相應的身心發育階段，設立不同的目標，協助選手一步步成長。這次幸安國小足球隊，是以u12與u10兩隊為主，加上少部分的國一生進行海外移訓，在面對名古屋u12的時候，總教練施沛任說：
「很明確能感受到，名古屋的小選手對於場上狀況的理解與判斷，是有一個原則與概念在進行的。台灣的選手也知道，但能否在不熟悉的環境下，面對壓迫比台灣更快、技術更好的對手，還能保持住對於局面的判斷力，這時就會看到差距。」
這不是幸安第一次到日本進行移訓，過去他們曾經前往東京，在另一家Ｆ聯賽俱樂部FUGADOR墨田經歷過類似行程的一週移訓。指導幸安U10的唐偉哲則提到，過去到墨田移訓時，對於選手的1對1能力、原地反搶、攻守轉換的速度，有很深刻的印象，所以在經過日本移訓後，在U9、U10選手上的訓練，會以1對1為重點方向。名古屋的U10比較沒有那麼快的壓迫感，但他們在「兩個人的關係」判斷上，是做得比較明確的一方。
我記得，在某次訓練開始前，名古屋OCEANS U12的廣瀬總教練則和我聊到，日本每年都會做一次全國小學生年代總合運動能力的統計，有點像是台灣的體適能測定。截至2023年為止，愛知縣很常排在日本全國都道府縣的倒數幾名。
「雖然說大眾工具發達，但愛知縣其實是汽車社會，近年更加明顯。我們的小學生上下學、參加校外活動時，大多是父母開車接送。無意間，小朋友運用自己身體走動、跑動的時間變少了。我們是運動競技俱樂部，其實也肩負著地區運動人口風氣、透過運動獲得更好健康生活的責任。所以說，進行室內足球教室活動時，除了培養足球的能力，我們也很注重，如何透過室內足球，協助小朋友獲得更好的協調性與身體能力，希望能對處於發育期的小朋友，產生好的影響。」
在台灣球隊來到名古屋OCEANS訓練基地的期間，剛好遇上愛知縣室內足球地區聯賽的比賽日，愛知縣聯賽總共有4聯賽。訓練基地的主場館，是舉辦地區聯賽的首選場館，名古屋OCEANS的U18梯隊，因為同年齡層的愛知縣U18聯賽隊數過少（3隊），為了增加實戰強度，也參戰了愛知縣聯賽，目前隸屬於愛知縣1級，縣的上面有東海地區聯賽（1＆2部），成人二隊則在東海聯賽1級。
讓成人隊持續保持競爭力、對於地區孩童提升運動能力的培育方針、提供地區聯賽進行的場所，名古屋OCEAN正在透過自己能做的事，試著對愛知縣產生一些影響力。
「整個愛知縣的室內足球發展好，名古屋OCEANS才會變得更好，日本的室內足球才有可能繼續往上變強。」
這是我在和梯隊教練閒聊時的其中一段話，是在前後文情境下，對方才講到這段，已經記不起來了。
但這句話，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中。
不一樣的可能性：名古屋OCEANS與名古屋鯨魚的異域合作
在名古屋OCEANS的室外球場，可以看到名古屋鯨魚足球俱樂部的布條，名古屋鯨魚也有在此固定開設足球教室。但兩家俱樂部的合作，不僅是在場地共用而已。
某一次的幸安日籍教練訓練課，有位今年被名古屋以特別登錄放上一隊名單的年輕守門員，看到台灣小選手在門前的一些習慣動作，臨時決定幫忙上了一堂守門員訓練課。訓練結束後，這位守門員提醒台灣小選手們，室內足球守門員（Goleiro）與草地足球守門員（GoalKeeper）有很多不同之處，若想要變得更強，必須隨時注意自己的動作與習慣。他還說，自己是高一才開始接受正規的室內足球守門訓練，知道改習慣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必須持之以恆，才能讓自己進步。
他的名字叫物部呂敏，過去是名古屋鯨魚U15梯隊的成員，國中畢業後，在與名古屋鯨魚討論後，考量到未來發展，決定轉向挑戰室內足球，來到名古屋海洋。所以他是花了非常大的努力，才逐漸成為室內足球的守門員，獲得登錄一線隊的機會。除了物部，今年入選過日本國家隊集訓名單的伊集龍二，也是從草地轉向挑戰室內足球的選手。過去，我在與東京的室內足球俱樂部聊起青訓梯隊發展的事情時，曾經聽過，首都圈的室內足球俱樂部，必須面臨足球俱樂部的競爭，特別是在U12到U13這個階段，可能流失一些選手，也會遇上從足球（football）轉向室內足球（futsal）的中學生。但的確比較少看到，在U15到U16這段時期進行轉向，還是兩家俱樂部互相介紹、牽線的模式。
「那時我想了很久，剛來到OCEANS時也因為挫折，一度懷疑自己過。但我很高興能來到這裡，繼續挑戰職業選手這個目標。」
我也有向名古屋OCEANS的教練問道，這裡會不會有像是首都圈室內足球俱樂部遭遇足球競爭的狀況。他們則是說，並不會有競爭的感覺，其實人在成長過程中，會逐漸發現自己擅長與喜愛的事物，如果他們想要挑戰足球（football），如果能通過鯨魚的甄選，進入青訓梯隊的話，不是一件好事嗎？同樣地，雖然室內足球（Futsal）是不同的競技，轉向會遇到很多挑戰，但也不該太早認為，這個人沒有在這領域大放異彩的可能性。
在台灣，我有時候覺得，好像會有一種室內足球與草地足球在比誰比較好，誰比較主流的氛圍。我也知道，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許多在室內足球這競技項目努力的人，都想要向大眾強調，室內足球（FUTSAL）是一個完全不同於草地足球（Football）的競技。的確，這其實是兩個不同的競技，但不代表轉向、合作是不可能的事。
也許，我們能透過名古屋在做的事，回過頭來想一想，台灣有哪些可以嘗試的方式。避免過度陷入像是「因為太多學校去踢室內足球，所以11人制草地足球發展不好」、「哪一邊比較能培養出好選手」這類的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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